“等?”
“杜宇秉承聖命,急的是他不是我們。”李寒道,“等他先動。”
杜宇那邊傳來訊息已經入夜。
軍帳中,李寒放下手中糧草明細,看向酈叢芳,“杜宇先要見我?”
酈叢芳點頭,“是,杜將軍已屏退眾人。”
李寒道:“將軍近況如何,沒有洩露出去吧。”
酈叢芳忙道:“在下用項上人頭擔保,一直守口如瓶。”
李寒擱下簿子振衣起身,“既如此,我先去一趟,也算投石問路。”
他扭頭,見蕭恆眉頭深鎖,梅道然臉色也很不好看,不由笑道:“將軍放心,杜宇不會把我怎樣。我不過將軍帳下區區一牛馬走,他拿我開刀並不值當,相反還會授人以柄。這次要見我,只怕是摸不清將軍底細,要拿我探探口風。”
李寒素來心有成算,蕭恆沉思片刻,仍囑咐道:“一旦生變,先保全自己。”
李寒一口應下,由酈叢芳引去杜宇軍帳。
夜中仍有霧氣,籠在半空,連星星都映作藍紫色的輝光。帳子近在眼前,裡面突然走出個人,酈叢芳已躬身揖手,“使君。”
李寒心中一動。
這就是倪端輔。
倪端輔至多不過三十五歲,未著官服著便袍,向酈叢芳微微頷首,正要走。李寒突然開口:“倪使君。”
他盯著倪端輔眼睛,舉手一抬,“久仰大名。”
倪端輔雙眼一眯,旋即還禮笑道:“李郎過獎。”
倪端輔遠去後,李寒將手中燈籠交給酈叢芳,打帳而入。
帳中燈火明亮,杜宇未著甲冑,憑案坐著,皇帝禦賜的節鉞立在身後。他往兩只盞中倒酒,“李郎甭客氣,坐。”
李寒也不推辭,從他對面整衣坐下。杜宇將一盞酒遞給他,道:“李郎雖與舍弟是同窗,但咱倆實打實的照面,這還是頭一次。”
李寒接過酒盞向他一舉,“將軍英姿,在下仰慕多時。”
杜宇見他竟舉酒就吃,詫然問:“你不怕我這酒中有毒?”
李寒道:“將軍若要殺我,何止區區一酒水?將軍若不殺我,不過區區一酒水矣。”
杜宇哈哈笑道:“是個有膽識的,我再敬李郎一杯!”
二人相對飲盡,李寒放下酒盞,“如今災後事宜繁瑣,將軍不妨開門見山。”
杜宇說:“李郎應該知道我此行的目的。”
李寒頷首,“名為賑濟,暗藏殺心。”
杜宇素來聽聞他膽大妄言,但第一次直面鋒芒,多少有些吃驚。他端詳李寒一會,道:“蕭恆割據地方,已豎反旗。李郎,你熟知大梁律法,附逆是何等九族盡誅的大罪,就算他做成你也分不著一杯羹。你這樣一個聰明人,何苦為他人做嫁衣?”
李寒搖頭輕笑。
杜宇皺眉問:“你笑什麼?”
“我笑蕭將軍看人看得準。”李寒道,“將軍同我講過京中同僚,說杜宇將軍極奉主命,同時心裡有點小盤算。但輸在貴族出身,看事看物太過簡單,所以想使心計反會叫人計算。”
杜宇道:“你說我蠢。”
李寒攤手,“我可沒說。只是將軍,我和蕭將軍早是一條賊船同生共死,您現在挑撥,有些太晚。再者,李寒親緣寡淡,九族之中獨我一人而已,我麼,誠然想盡力而活,但事到臨頭,也不是那麼怕死。”
杜宇看他一會,道:“你就不怕陛下做個添頭,九族之上,誅你十族。”
加上師門,正是十族。
燈火之下,李寒任何細微表情都躲不過杜宇眼睛,他以為一定能在李寒臉上瞧出破綻,然而李寒卻置若罔聞,手指輕輕揩過杯沿,眼中仍有笑意,“我已與青門決裂,背師之徒,何來十族?”
杜宇道:“陛下真有誅你的心,還會顧你這開脫之辭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