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淩雲霍地起身,急聲叫道:“不是叫你們請青相公過來嗎?還不趕快!”
話音未落,打帳聲豁然響起,狄皓關未除甲冑,渾身血氣混合森森雨汽。他手持一物,高聲叫道:“大帥!”
狄皓關一拱手,將一封信打在案上,“末將回營之時,抓住一個試圖混入軍中的細作。末將從他身上找到此物。”
他盯住許淩雲雙眼,“是您的孫子許二郎君給您的書信。”
副將當即叫道:“狄小將軍,你不要血口噴人!大帥受陛下任命託付符信,豈會裡通外賊!”
許淩雲雙眼發紅,“這賊人在哪裡?”
“被我拿下就咬舌自盡了。”狄皓關按住信封,推到許淩雲面前,“大帥還是先看看為妙。”
許淩雲就火而讀,氣得渾身顫抖。
的確是許仲紀字跡,信中言道,多謝阿翁相應。決堤一事已有安排,阿翁盡可按計推與狄氏。一日之後將軍得勝,當於城中重謝阿翁。
許淩雲破口罵道:“這個豎子!”
青不悔也在此時趕來,將前後聽過一遍,沉默片刻,先問狄皓關,“狄將軍,你怎麼想?”
狄皓關淡淡道:“嫁禍之計,反間而已。”
許淩雲微怔。
狄皓關看向許淩雲,目光不閃不避,“我家和大帥有齟齬是人盡皆知之事,我雖不信大帥私德,卻知道他的公信。他若真的裡通許仲紀,頭一仗就能叫我兵敗難返,何必來這些彎彎繞繞。我把這封信扣下來,因為它暴露出對方的不少意圖。”
狄皓關道:“李寒想用決堤一事嫁禍給我,說明他們有決堤的打算。一日之後蕭恆城中延請,說明明天就是行動之機,而且他們要一舉進城!”
許淩雲半晌說不出話,對狄皓關拱手,嘆道:“這小子心思竟狠毒至此!怪不得他要梅道然引兵退向白牛窪,是準備引我們至低地,來個有去無回!”
李寒讓許仲紀守壩,就是為了到時候毀壩;又讓蕭恆撤去高山,一面是為了保障安全,一面是方便順山勢而下,再取舟船水戰。
一片咬牙切齒聲中,青不悔卻道:“不至於此。”
他抬首道:“李寒不是此等人。”
狄皓關嘆道:“青公,晚輩也聽聞過這位李郎查幷州罵肅帝的故事,曾對他深感敬佩。但如今證據確鑿,弟兄們剛去探查過,他們已經引船上江,你不信也得信了!”
青不悔道:“兵者詭道,絕非陽謀。李寒愛走偏鋒,其中有詐。”
許淩雲叫道:“青相公,我知道你是心腸純然之人,也絕非偏袒。李寒雖是你的學生,但你想想他做過什麼?他可是在先帝朝廷當眾彈劾於你!若無此事,你嘔心瀝血幾近十年的一場變法豈會落空?你現在還該坐在右相的位置上,而不是在軍中戴罪立功做我的客座!”
他舉起那封信,“這樣的宵小之人,連我的骨肉之情都能用來作伐,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!”
“李寒縱冒不韙,卻是心腸純然之人。若非如此,他豈會元和十六年獻詩罵聖,丟掉狀元流放千裡;又豈會在轅門矯詔開釋士子,入臺獄坐等死期?他確實彈劾過我,是為了要給天下學子爭利,因為這件事,我的門下統統和他割袍斷義,沒有一個人正眼看過他。”青不悔顫聲道,“這樣一個人,要拿松山不是強行攻打而是以糧相換,怎麼可能為了一戰之勝,毀壩來淹千頃良田十萬百姓?”
許淩雲道:“青相公,青郎,我也算看著你入仕,你慧眼如炬,我豈會不知?我只問你,李寒公然在西塞叫反,是不是不忠?一日為師終身為父,他公然攻訐於你,是不是不義?如此不忠不義之人,已然率兵屯兵壩口,我不是不想信你,是不敢信他!青羊壩決堤,我老許就成了大梁朝的千古罪人!”
青不悔還要再說,探哨已沖入帳中,跪地抱拳道:“大帥,將軍,蕭恒大軍已撤退完畢,眾將士皆於帳下等候軍令!”
許淩雲霍地起身,“狄皓關帶兵撤離窪地清送百姓,其餘人等,隨我趕去青羊壩口,說什麼也要把他們攔下!”
青不悔叫道:“大帥!”
許淩雲注視他一眼,戴上兜鍪,快步消失在夜雨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