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素道:“家舅看似溫和,實則執拗,他不親眼瞧瞧,定然不會放心。叫我陪長史坐,就是要解長史之惑,我的話就是他的話。”
“下官豈有質疑青公之意?如此大恩,松山上下非死不能報!”酈叢芳苦笑道,“不瞞將軍講,松山斷糧足有月餘,木頭都漚爛了,吃都吃不得。使君不在,下官幾次三番向朝廷請求賑濟,皆被搪塞下來,說下官是越權辦事,不肯受理……”
酈叢芳深吸口氣:“下官本以為要率滿城百姓活活餓死,沒想到、沒想到竟等來青公的賑濟之糧!”
“賑濟”二字一出,鄭素目光驟暗。
酈叢芳一把鼻涕一把淚,尚未知覺,拂面嘆道:“要是沒有青公的糧食,蕭恆再以糧相挾,下官真不知道自己會作何決斷。或者他率兵圍城,叫滿城百姓活活餓死……”
“他不會。”
鄭素道:“他是從潮州出來的人。”
酈叢芳一時默然。
鄭素看向那把長弓,“其實家舅亦有遺策之處。”
“我們以為蕭恆只是用糧食叩開關門,不料他要取松山是真,要捐糧救人亦是真。”
窗外夜雨驟緊,鄭素語氣終於有所松動:“是個好的,只可惜。”
他沒再說下去。
蕭恆營帳中燈火昏暗。
梅道然快步趕入帳中,看了看李寒,還是對蕭恆道:“打聽清楚了,的確是青公。”
他又唏噓:“我說呢,青公舅甥助軍師逃脫長安,這麼一樁大過皇帝竟沒有問罪,原來是好鋼用刀刃,派來將功贖罪了。”
“未必是壞事。”李寒神色已然平複,“知己知彼,總比一個全然陌生的對手要好些。”
他見蕭恆仍蹙額不語,問:“將軍怎麼想?”
蕭恆道:“青公並非徇私之人,亦非貪生之輩,當初他肯叫鄭素接應送你出宮,說明他認可你所行之事。如今卻又肯率軍坐鎮……”
他和李寒對視,在對方眼中看出相同的疑惑。
皇帝給出的條件是什麼?
李寒道:“這事兒得面談。”
梅道然嘆口氣:“軍師,面不面談還兩說。如今松山不缺糧,就是一堵牆,許淩雲大兵已至,這是把咱們堵在牆底下打。為今之計是先想個脫困之法。”
李寒道:“松山攻不動,就去踢那不是一塊的鐵板。”
梅道然摸摸下巴,“你是指……許淩雲和狄皓關?這兩家有舊怨不假,可許淩雲帶兵老練,聽聞狄皓關也非鼠目寸光之輩,要用祖輩私事來挑撥……難。”
李寒片刻不語,突然轉身面向蕭恆,後退幾步,俯首大拜,“陷將軍於如此絕境,在下百死莫贖。但請將軍再信我一次,寒當為將軍……拼死一謀!”
蕭恆沒有扶他。
蕭恆在他對面撩袍跪下。
李寒急忙拉他,被蕭恆死死按住。他盯緊李寒眼睛,道:“渡白,你只是個軍師,沒有那麼大的權柄。你的職責是提供建議,但到底採不採取,是我這個主帥來拿主意。若勝,獲利最大的是我不是你;所以,此戰若敗,只會有一個罪魁禍首。”
李寒深吸口氣,急聲道:“將軍!”
蕭恆握緊他雙臂,“我們還不到走投無路。”
下一刻蕭恆扶他起身,看向梅道然, “藍衣,請全部將領入帳議事。”
接著,他轉身邁向案邊,手捧一物走回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