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知簡顯然是匆匆而來,只著一身雪白單衣,一落座便撿起紙筆。他將紙張推過去,蕭恆輕輕吸一口氣。
——或許有觀音手解藥的替代方子。
蕭恆回頭瞧一眼帷帳,又轉過頭,壓低聲音道:“你說。”
岑知簡繼續寫道:觀音手是蟲蠱,故而解藥丸方也是蟲蠱,處子血及罌粟只是引子。天下蠱毒莫測,然理數相通,既有蟲蠱解藥,必有草蠱解藥。
蕭恆沒多問,道:“但聽你安排。”
岑知簡抬了抬手,蕭恆會意,將腕遞過去。
半晌,岑知簡又寫道:脈象仍如常人。
“什麼意思?”
——不好,也不壞。
蕭恆靜了靜,突然手掌一展。岑知簡會意,將筆遞給他。
蕭恆寫道:我還能撐多久。
岑知簡瞧著那字跡,又寫:長生蠱尚在,至而立無虞。
蕭恆點點頭,將那張紙在燈上舔掉,笑道:“我有數了,勞煩岑郎深夜走一趟。但有什麼所需,盡管找我。”
青帳之後人影綽約,岑知簡也不再多言,退步出門,重新回自己房中去。一開門,微微一愣。
梅道然正在屋裡坐著。
一見他,梅道然立馬站起身,指了指桌上一隻藥瓶,“新配的藥,試試,看看對嗓子有沒有什麼作用。”
岑知簡順他手指看向藥瓶,視線又重新轉回他手上。那雙手互相捏攥指節,又搓了搓掌心,想緩解尷尬和侷促。
岑知簡做了個請坐的手勢,自己也從對面坐下,將那藥瓶收入懷裡。
梅道然默然片刻,問:“沒再發作?”
岑知簡知他問五石散,輕輕點頭。
梅道然問:“平時還是很疼?有沒有什麼旁的緩解的法子?”
岑知簡服用五石散就是為了緩和長生蠱發作的蝕骨之痛,如今戒服五石散,無異於將他活活扒層皮。
岑知簡卻笑了。
他從桌邊撈起酒壺,沖梅道然搖了搖。
梅道然也勉強笑一下:“我給你打好酒。我給你釀。”
四目相對。
岑知簡突然起身,梅道然不知其意正要跟去,他已折返回來,將新的酒壺酒盞放在桌上。
一隻酒杯放在梅道然面前,注入清釀。
岑知簡也給自己滿倒一杯,輕輕一碰前一隻盞子,抬頭一飲而盡。
梅道然端起盞,盞中一片明月。
窗外明月當碧天。
杯盞已倒,酒壺已空,一件玄色白鶴道袍蓋在岑知簡身上,岑知簡躺在竹椅裡,纈眼看向梅道然。
梅道然沒在對面,他坐在窗上吹笛。月光灑得他一身銀輝,藍袍映如深青,他像穿了一天夜色在身上。笛聲遄飛時他眉目微低,眼中微微湖光又似微微酒光。
鬼使神差地,岑知簡看著他的臉,一雙手鑽到袍擺下。
月光鵝毛般紛飛吹來,每片都是梅道然的氣息梅道然的臉。岑知簡微微張口,頭往後仰。
君子。放蕩。祖訓。欲卝望。蓮冠。帛裂。你死我亡。肝膽相照。
想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