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玉照問:“他到底是不是?”
秦灼只說:“不夠。”
這個理由,不足以讓潮州營盡數叛走。
當天夜裡,陳子元水淋淋地闖入靈堂,秦灼看向他,只挪動了眼珠。
陳子元像被駭了一下,喉頭一滾,說:“蕭重光的影子身份被公開了。”
秦灼看向他。
陳子元說:“還有他當年手上的一樁血案。”
“潮州五年的賑濟糧不知所蹤,全被永王手下劫走充入封地、以表政績。永王動用的是一批影子,‘重光’正是其中之一。”
潮州五年糧荒,百姓餒死何止萬數。
血海深仇。
秦灼愣了愣,問:“外頭都是什麼反應?”
“倒沒人來靈堂胡鬧。”陳子元嘆口氣,“但殿下,群龍無首,不成了。”
不成了。
秦灼想,人心如此,潮州沒法守。守不住了。
這個念頭湧上前,秦灼心髒先被攥了一下。
蕭恆有罪,罪該萬死。如今死無全屍,是他報應不爽。但他也在贖罪了。他殺馬守城,燒起烹煮自己的鐵鍋,為了換糧獻了自己一條命又斷了一隻手。蕭恆不是好人,但也不是那麼壞的人。兩年來他的所作所為潮州看在眼裡,或許沒有破棺槨砸靈堂,已是對他的最後尊重。
但秦灼無法替他評價,他所做的一切,到底值不值得。
秦灼沒有其他表示,一個人在棺前坐到半夜。夜半大雨如舊,潮州城從頭到腳被雨泡著,是一整顆化膿潰爛的良心。陳子元打著瞌睡,突然聽秦灼叫:“子元。”
他問:“你聽,還有沒有人哭?”
陳子元側耳細聽,只有重重雨聲。
他看向秦灼,肯定道:“有。”
秦灼點點頭。
翌日,馮正康身披蓑衣冒雨而來,交給秦灼書信兩封。秦灼屏退眾人,一個人入內室拆看。約莫一盞茶功夫,等候在外的陳子元被喊進屋裡。
秦灼在床邊坐著,眼鼻通紅,似乎剛哭過。
蕭恆的死訊未能摧彈他淚珠半分,是什麼訊息竟能叫他此時哭上一場?
陳子元心中膽戰心驚,已聽秦灼開口,聲音全然平靜。他遞過一張信紙,道:“你瞧瞧。”
信並不長,陳子元幾眼下去,眉頭卻越皺越緊,“華州願為解困——他們能解什麼困?如今蕭重光沒了,英州一旦兵臨城下,華州是能出兵還是出錢?”
“你忒小看人家了,”秦灼道,“出錢出兵,不如出人。”
“出人?”
“潮州和華州少有牽扯,這個節骨眼多出往來,不外乎是見鷸蚌相爭,想做個漁翁。”
陳子元嗤笑:“這漁翁也得有本事做。他們真以為全天底下盡是蕭重光似的冤大頭,是個人就能把潮州攏在一塊?”
秦灼抬頭,目光落定信紙,落款墨透紙背,哪怕在反面都能看清“呂紉蕙”的名字。
這個多年來的籍籍無名者,身上肩負著一個跟王朝根蒂密切相關的謎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