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小雲道:“再生之恩。是故羌君但有驅遣,我無有不從。”
“賀蘭蓀多疑心深,只因報恩,便全然信你?”
蕭恆盯著她的臉。蘇小雲不像積年訓練的奸細,她的表情沒有老練掩飾的痕跡。他看到她眉心一顫,像一枚柳芽瑟縮於春寒,依稀能看到千金買其笑的舊日容顏。這蹙眉的神情很面善。
“我只身重返中原,我女兒……在他手上。羌君在幫她治癆。”說到這裡,蘇小雲語帶哽咽,“病癒還是病死,俱在他一念之間。”
蕭恆心中有了判斷:“梅子說你自首是在我蘇醒之後,其實不是這個原因。你是聽到了賀蘭蓀的死訊,才決意投案。”
“你想求我找你的女兒。”
蘇小雲的身體一下子癱軟,她伏在地上失聲哭訴道:“我以為羌君心愛秦少公,只是伺機想逼他就範而已,實不知他有竊州殺人的心!我知道我罪大惡極豬狗不如,但聽聞將軍是皇天貴胄仁人心腸……將軍——侯爺!侯爺既是前朝皇子,普天之下俱是侯爺兒女,求侯爺救救她吧!孩子無辜啊!”
“她父親呢?”
蘇小雲慘笑:“賤妾此等處境,哪裡去找她父親。”
蕭恆默然片刻,“盛昂臨終有言,要我好好照顧你。”
一串眼淚從蘇小雲眼角垂落。
“盛郎……他是個好人。”
蕭恆凝視她許久,目光又恢複毫無溫度的樣子,“無論如何,錦水鴛之禍與你相幹。你既已認罪,就聽候處置吧。
他站起來,“我會去找你女兒。”
蘇小雲渾身一僵,接著對蕭恆背影咚咚叩頭,“妾叩謝侯爺大恩大德,叩謝侯爺大恩大德!”
蕭恆身形一頓,終究道:“我不是建安侯。”
蘇小雲猝然抬頭,神情惶惑,“你不是建安侯……可你的名字……?”
“我是叫蕭恆。賤籍的蕭,長久的恆。”蕭恆的手開啟牢門,“這是我的本名。”
他沒有多言,也不再留意蘇小雲的反應。關門出去後,蕭恆對門外等候的梅道然道:“將她帶出去,杖二十,別在人前。其他人繼續審問,從良人中剩下的奸細全部留待處理,剩下的送大院那邊去。”
蕭恆關閉潮柳兩州所有妓館後,將妓女安排進幾處空院,給她們提供織機繡面,叫她們做活為生。妓女從良依舊頗多非議,但人言卻是很難禁止之事。秦灼位高權重尚且為人不齒,更何況這些卑弱女子?而世人對女子的惡意,總比對男人更盛。
梅道然驚道:“這就完了?”
蕭恆默了一會,“找找她女兒。”
梅道然倒吸口氣,“你佛祖啊,大慈大悲普度眾生來了?”
“師兄,”蕭恆看向他,“曹蘋沒找到,也不會找到了。”
婁春琴做事滴水不漏,不會有活著的任何一個人得知曹蘋行蹤。英州曾以此為誘餌催逼梅道然出城,從俘虜招供來看不過誆騙之計。十年來杳無音訊、生死不聞,如此世道,就算找到曹蘋,必然已同這些女子一般不人不鬼。
天底下到底有多少個曹蘋,又有多少個婁春琴?
梅道然欲言又止,蕭恆握住他手腕,“叫大夥都去我軍帳前頭,我有話說。”
梅道然按蕭恆吩咐,安置香案、香爐、黃酒諸物,一條長板凳落下時,蕭恆走到軍帳前。
爐中青煙嫋嫋,蕭恆走到案前,道:“錦水鴛一戰,我雖死裡逃生,卻有百餘兄弟魂斷於此。今日我請大家前來,正是要清算這筆血債。”
火藥點燃時程忠也在樓上,雖僥幸未死,但也傷了腿腳,只道今生再難上馬。他目眥欲裂,大聲喝道:“將軍將那奸細提出來,把她千刀萬剮以解此恨!”
蕭恆道:“細作蘇小雲,奉賀蘭蓀之命扣押秦少公書信,欲叫我和英州鷸蚌相爭,好叫羌地坐收漁利。但此事她不是主使,她也沒有主使的本事,我已下令,杖二十,以懲其罪。”
程忠叫道:“將軍,咱們知道你是慈悲心腸,可她到底害死了咱們這麼多弟兄!將軍要留她性命,老程不能答應!”
人群議論紛紛,也大聲附和:“請將軍處死蘇小雲!”
“請將軍處死蘇小雲!”
蕭恆高聲道:“安靜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