緊接著,水花濺響,蹄聲如鼓。河對面,紅衣的秦太子策馬跨河,手持長弓向他奔來。
那少年的馬蹄從他面前停住,人也躍下馬背,將雁提起來,向他一抱拳,說,是我魯莽,羌太子勿怪。這只大雁算是我的賠禮。
少年綻出笑意。賀蘭蓀直了眼睛,說不出話。
秦灼笑道:怎麼,傻啦。
少年賀蘭收下那隻雁,連同這一幕收在心底。
後來文公死,秦善立,地覆天翻。他聽聞秦灼斷足,也從淮南醉酒的胡話裡聽聞許多不堪之事,個中旖旎曖昧他無法想象。當年的秦太子鮮衣怒馬,宛若天驕,如何會奴顏婢膝承歡侍人?
直到秦灼十六歲的夜宴。是時他已然做了羌君。
宴後,雨夜,他步入閣子,望見秦灼的臉。
秦灼坐在輪椅裡,一身素衣,膝上抱著只白貓,不知在想什麼。聽聞響動,秦灼抬眼望去,眸中一段秋水。
貓從他膝上跳下,秦灼將案上一隻藍線球一丟,那白貓便殿角去玩了。
二人靜靜凝望,一時無話。殿外雨腳如麻,亂如人心。
秦灼柔聲問:羌君好,不進來坐坐嗎?
鬼使神差地,賀蘭蓀邁動腳步。
他當夜如此拘謹,秦灼瞧他一會,也只同他吃茶夜話。未多時,侍女匆匆趕來,瞧了眼賀蘭蓀,對秦灼支吾道:淮南侯吃了半醉,已經往這邊來了。
秦灼神色未更,對賀蘭蓀抱歉道:身有殘疾不能相送,勞煩君上自己走了。
賀蘭蓀出了殿,引路的侍女卻不見蹤影。他自己穿來繞去,遠遠聽見響動,被心中那點異樣牽動腳步走回原處。
閣子朱窗半掩,鼓動紗帷後,露出秦灼一張滿面淚痕的臉。
他被人壓伏在榻,雙手握緊床柱,□□地,遍體潔白地,在賀蘭蓀眼中纖毫畢現。
他那雙眼睛盈盈含淚,向賀蘭蓀一望。
那樣痛苦,那樣哀懇。
他身後,淮南侯毫無察覺,摸著他的臉問,怎麼今天這麼浪?
在賀蘭蓀注視下,秦灼渾身顫卝抖地嗚卝咽卝起來。
紅帳紛亂,人影交疊,白露濺滿花蕾,雨水腥卝氣混合著縷縷麝香。白貓縮在榻腳,忽短忽長地低叫。
這一幕被他正好撞見究竟是天公無心還是秦灼有意,賀蘭蓀已無暇思量。雨下到半夜,淮南侯離去時賀蘭蓀重新跨入門檻。
閣中一片錦繡狼藉,秦灼已梳洗整齊,邀他吃酒。
半酣處秦灼歪在他懷裡,低聲喚他的字。他說香旌,我又有什麼法子呢?他哭著的眼睛在笑。
秦灼剛剛經歷情事的身體柔若無骨,他抬手,把自己吃過一半的酒喂向賀蘭蓀唇邊。
他眉眼含情,嘴唇微啟地等候著。
他落下酒樽時手指滑過賀蘭蓀唇畔。
酒樽打落在地,賀蘭蓀猛地把他從輪椅上抱起來。
秦灼得逞了。
第二日,賀蘭蓀推他去金河平野,他們初見之處。落日如血,暮雲如金。賀蘭問,要不要和我回去?
秦灼抱著白貓抬眼看他,微笑道,香旌,我走不了的。你如果感念少時情誼,和一夕露水,請多來看我。我不想活得這麼惡心。
他們少時沒有情誼,這分明是秦灼的巧言令色。臨行前,秦灼在餘暉裡拉下他的衣襟,切切親吻他。說香旌,一定要回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