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灼一愣,燈火輕輕一跳。
一旦接受招安,蕭恆就成為朝廷命官,潮州營將徹底納入正規軍編制,不可能再公然支援秦灼回秦正位。秦灼潮州柳州經營數年,最後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。
秦灼不是沒想過這一層,只是還不到點破的時機。但他沒想到,竟是蕭恆自己說出口。
秦灼不知怎麼接,只垂頭輕輕撚動手指,那層膏藥已經幹了,被他碾成一層薄薄碎屑。他過一會,說:“我再想想。”
蕭恆說:“我先等她去請旨。旨意到了,再說。”
秦灼點點頭,視線搭在蕭恆手上,他那隻右手。燈火微搖,七裡香香氣馥郁,捧得人有些陶陶。二人無話之際,秦灼突然問:“想吃酒嗎?”
蕭恆對上他目光,沉默片刻後說:“好。”
夜間吃酒已經成為他二人之間心照不宣的密語。秦灼從不獻無事之殷勤,今日卻破了例;中間夾著賀蘭蓀,蕭恆本不會答應,此番竟也應了約。一個破罐破摔,一個自暴自棄,既然算不清情意,就先逞一逞欲。管他情卝欲肉卝欲還是愛欲,媽的,管他呢。
醉意微醺之際,秦灼依在燈火下,兩腮生了纈紋,再次開啟那隻小盒,“你不是要給我塗藥嗎?”
他輕聲講:“還有別的地方。”
他執起蕭恆兩隻手指,緩慢裹滿藥膏,掠開層疊下擺。他熱得厲害,哪裡都是,而蕭恆僅指頭就那樣涼。他漸漸再耐不住,往後軟倒榻上,蕭恆沉沉注目片刻,抬手把案掀倒。
二人從來沒在秦灼這邊過,秦灼這邊是青帳,打落時像青天顛倒。青天白日,幕天席地,不一會這天這帳就開始搖搖欲墜。一隻腳踝從帳隙蹬出來,腳趾死命蜷縮著,沒一會就滑落了。
秦灼頭抵著床幌,撞出去,又抓回來。並不痛,卻有淚湧。蕭恆俯身,記得他的忌諱不敢去吻,只將他抱起來,又兇又緊。
這次他比從前興卝奮許多。是因為剛談完事情,還是在自己的臥房?
秦灼想不明白,也沒有這個功夫,他臉埋在蕭恆頸窩裡,不想叫,便拼命咬他肩膀,咬到滿嘴鐵鏽味。蕭恆像被激到哪裡,突然左手將他騰空一抱,下一刻已將他面朝下按在榻上。
臉剛陷在枕上的瞬間秦灼就被再度楔住,他突然劇烈一彈,極度痛苦地驚叫一聲,瀕死般拼命掙紮起來。但蕭恆壓得他好死,那些人壓得他好死。他逃不掉,這麼多年他還是逃不掉。還是這種禽獸卝交卝媾的姿勢,那些人操他像操一頭畜生。要他跪著,要他低頭,把他當牲畜不把他當人,把他當玩意不把他當人。他們這麼作踐他,都這麼作踐他。
“別、別從後頭……別!”秦灼近乎哽咽地喊道,“求你,算我求你,別……別……”
那股力倏然消失了。
那人退出來,像很慌亂,匆匆把他抱起來,面對面抱著,把他的臉從亂發間剝出來,輕聲說:“是我少卿,是我。”
秦灼茫然看著他,喃喃說:“是你。”
蕭恆氣息尚未穩,一身汗氣,哄小孩似的輕輕拍打他,說:“是我。”
秦灼被他抱在胸前,臉貼在他肩上。那些結痂的傷疤硌的他臉疼。是蕭恆沒錯。
他緊緊抱著蕭恆,像絕境裡終於找著一把武器,拿著了不肯再撒手。兩人這樣靜靜相擁片刻,蕭恆輕聲哄道:“這樣,你上來,好嗎?你想怎樣就怎樣。”
秦灼仍伏在他肩上,說:“我不想弄了。”
蕭恆柔聲道:“好。我叫人燒水,你先洗,好嗎?”
秦灼不答,問:“你呢?”
蕭恆說:“我一會就好了。”
秦灼松開他,慢慢從他身上爬下來,赤腳站在床前。帳外燈火幽微,給蕭恆鍍了層輝光。他顏色很幹淨,和秦灼從前見的那些都不一樣。哪怕猙獰至此,情事裡還能體貼自己狀態,溫吞成那樣。
突然,秦灼從床前跪下埋了頭。蕭恆忙去拉他,卻拉不動。他不知秦灼這活竟做得如此靈巧,呼吸漸漸粗重,手指插進他頭發裡,只覺秦灼也是一腦袋的汗。
少頃,秦灼別過頭,取了盞殘茶平靜地漱口,又拿帕子擦了擦臉。
蕭恆有些侷促,又有些欲言又止,伸手想扶他,他已把衣服從地上抱起來,一件件穿好,蹬上鞋子說:“我先走了。”
蕭恆愣了愣,忙叫聲:“少卿。”
秦灼回頭看他,見蕭恆已迅速將衣裳裹好,說:“我走。”
他這才回過神,這次是在自己房中。他竟留蕭恆在自己房中。算不上追悔,但秦灼隱隱察覺有什麼再度失控。
可木已成舟。
秦灼坐在榻邊,並沒有掀掉被褥。蕭恆的氣味還殘存在嘴裡,有些嚥了下去,但一點也不惡心。
月光照進來,他那顆蒙塵的心又亮堂幾分,他卻始終沒有徹底擦幹淨它的膽氣。他一動不動,像思索什麼,又像什麼都沒思索,攤著手腳坐了會,直到有人推開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