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這話的語氣不太對,蕭恆卻全然沒想出由頭。秦灼已轉了轉扳指,又問岑知簡:“你為什麼選擇蕭將軍,就不怕我們輕你踐你,再入虎口?”
岑知簡提腕,卻許久未能落筆。
他蠻可以寫點奉承蕭恆的好聽話,但很顯然,他另有答案。
這答案呼之欲出,卻無法出口。
梅道然立在一旁,影子投在他筆尖下,像個回答。
最終,岑知簡落筆寫道:潮危無糧,華州援手。
西瓊兵圍潮州之際,蕭恆派人四處借糧,只有華州岑氏鼎力相助。岑氏素來支援公子檀,現在又無異於聲援蕭恆,岑知簡此番落難未必沒有其中原因。這是一個天大的人情。
蕭恆欠岑家。
無論如何,蕭恆都會收留他、援助他,甚至以命報答他。
蕭恆一行人挾持他才能死裡逃生,卻沒想到這一招都是岑知簡反制蕭恆的一枚棋。而以蕭恆的脾氣,說不定還心甘情願。
這是秦灼絕對不願看到的。
晨光出鞘,利如匕首,從秦灼身後刺向岑知簡面龐,岑知簡一動不動。
秦灼慢慢撚動那枚扳指,蕭恆突然開口:“我單獨同他講。梅子,你帶殿下去吃早飯。”
秦灼視線轉向蕭恆,那日頭一樣的匕首光便割向他。蕭恆抬手覆上他手背,不動聲色地捏了捏他小指。
秦灼定定瞧他一眼,一把摜掉他的手,將椅子一踢,但沒踢翻,撩袍快步出帳。
秦灼素來講究風度,梅道然沒料到他和蕭恆耍性子已然熟練到如此地步,輕輕一嘶,瞥見蕭恆將那把椅子扶穩,不知嫌他窩囊還是心疼他憋屈,又忍不住嘖聲。等秦灼沒了影,蕭恆抬頭再次拿眼色示意他,梅道然才搖搖頭,趕緊跟出了帳。
二人腳步聲漸遠,蕭恆才轉過頭,扶著秦灼坐的那把椅子的靠手,說:“我知岑郎要向華州去信報平安,驛馬已經備好。還請告訴諸位恩公,當日借糧之恩,蕭恆願拼死以報。”
岑知簡抬眸,仔細辨別蕭恆神色。
岑知簡向來自詡看破人心,但他注視蕭恆的眼睛,只瞧見自己的倒影。蕭恆雙眼幹淨得像鏡子,但他卻殺人如麻罪大惡極。
世上竟有這樣的人。
少頃,岑知簡點了點頭。
蕭恆鬆了口氣,又問:“我還能為你做什麼?”
岑知簡寫道:一間書房。另即時戰報、朝中訊息,悉數告知我。
蕭恆點頭說:“好。”
岑知簡將紙筆擱下,蕭恆卻沒離去,那麼站著看岑知簡。岑知簡抬頭,發現蕭恆的眼睛不再像鏡子,開始像死人,像幽靈。
像個影子,各種意義。
蕭恆上前一步,道一聲:“冒犯。”
他按住岑知簡後領,手指似捏似摩,隔著衣料從他頸後一路按到腰間,這才又開口,斷然道:“你種過觀音手,也沒有解。解過觀音手的人疤痕會再裂一次,但你背部沒有二次縫合的痕跡。”
岑知簡抬眼看他,點了點頭。
蕭恆說:“觀音手到了後期一定在脈象上有所表徵,但軍醫卻沒看出分毫痕跡。種觀音手的人活不過二十歲,但你做到了。”
“你用的什麼法子?”
岑知簡看他一會,又鋪開紙張,寫道:你未解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