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恆殺吃活人、以三千人死守潮州的事跡天下皆聞,那積威是屍山血海堆起的積威。刀鋒寒意逼近手腕,他若不照做,蕭恆真的會斷掉他一隻手。
片刻僵持後,小四兒收回手,恨恨切齒道:“請殿下屈尊折節。”
蕭恆轉頭看向秦灼,說:“望殿下示下。”
秦灼頷首,也抬起雙臂,道:“統領請便。”
小四兒上前搜身,蕭恆立在一旁按刀看他。三人搜檢完畢,依舊空無一物。
鶴老鼻中出了股氣,看樣也是不得其解。
秦灼整理衣襟,手尚未放下,已含笑說道:“哦,我等誠心拜訪,卻被鶴老疑作賊子,如此搜身羞辱,看來是真不把潮柳兩州放在眼裡了。”
小四兒最看不慣人這副刁鑽口氣,當即冷笑道:“潮州柳州叫崔清圍得水洩不通,眼看就要開城投降,你們這些喪家之犬,也敢在鶴老面前狂吠!”
“放肆!”
虎皮椅上,鶴老手掌一拍,戒指聲叩若彈珠四落。他怒喝一聲:“還不快站回來!”
小四兒僵持數息,忿忿走回去。
蕭恆這才還刀於鞘,聲音淡淡:“見鶴老如此心急,我突然想起一事,或許能幫鶴老提個醒。”
鶴老眉頭微動,“哦?”
蕭恆道:“昨夜做夢,夢中有神人下降,袖中一枚青色描金寶盒墜下雲端。我跟隨去看,見落在池子旁的假山洞裡,那假山形如虎狀,盒子正落在虎口之中。不知貴地是否有與這夢中假山相似的地方,鶴老派人去找找,說不定有意外之喜。”
小四兒低聲道:“義父,池子旁老虎形,這不就是您園子的猛虎石嗎?”
鶴老聲音發冷:“叫人去瞧。”
少頃,果然有屬下送來寶盒,正在園中猛虎石的虎口內,與蕭恆描述分毫不差。
小四兒將那隻鐵青寶盒奉上,納悶道:“這姓蕭的真有通神之能?”
鶴老目光落在蕭恆臉上,不說話。
這只寶盒他珍而重之,不放心交給任何人保管,便放在自己枕函之中,夜夜枕著它安睡。他房中有兩名侍女值夜,房外又有五名力士把守,而蕭恆這樣一個大男人,竟進出他的房門如入無人之境。
他將寶盒取走,今日又做這一出神人感夢的好戲,不過就是為了告訴鶴老:睡夢之中我取你人頭,如取我囊中之物。
他昨夜施給蕭恆的提鞋之辱,蕭恆今早就用失盒之亂報回來了。
兩地之主,不是沒有脾氣。
二人目光在空中相觸,如兩支快箭相擊,如兩股暗流陡撞,眾人都在期待較量的下場。
終於,戒指一磕,鶴老繃緊的後背微微一駝,問道:“你想要什麼?”
蕭恆的刀回鞘了,他自己卻沒有。他手掌扶在刀上,冷靜、緩慢地說:“上到官府,下到草莽,英州各界豪傑俊秀,還望您老引薦一二。”
蕭恆一番敲打後,鶴老也不再賣弄花樣,第二日邀人相見,便在江中一艘樓船之上。
樓船高有一丈,長有二十丈,分三層,望之雄壯巍峨。登船之前秦灼低聲囑咐:“樓船本就是戰船之用,白鶴山又在江中設宴,要的就是我們插翅難逃。他們還有貳心。”
蕭恆道:“戰船隻有官府才能驅使,至少說明,我們想見的人到了。”
雖如此,他還是提醒一句:“都繃著。”
秦灼撥了撥扳指,踩著蕭恆腳步邁上了船。
船上張燈結彩,繁燈高照,梅道然抬頭看了會,趁眾人寒暄之際打趣道:“喜慶得很啊,瞧著不像談朋友,倒像要辦親事。”
鶴老親自迎出來,態度與昨日判若兩人:“將軍是貴客,接待自然得隆重。眾位,咱們別從外頭吹風了,都裡頭請吧。”
眾人並登二層飛廬,船中已設歌舞筵席,奢靡豪華不需提。樂人不在裡頭奏樂,而是在三面放下的垂簾後鼓吹。
一進去,秦灼便見首位已坐了人。
約莫四十餘歲,綾羅錦袍,頗有威儀,見了蕭恆也不起身,只略略點頭。
鶴老從他一旁落座,抬手道:“蕭將軍,這位是我州的父母官柴刺史。使君,這位是潮州柳州的當家人,蕭恆將軍。”
秦灼早聽聞英州刺史柴有讓之名。他數年盤踞一方,肅帝朝已有不聽宣調之勢,如今蕭伯如登基繼位,他更是瞧不上女流僭越,離割據只差一層窗戶紙。近年糧荒之劇世所罕見,英州百姓亦是不堪其苦,百姓饑饉之際,柴有讓依舊朱門酒肉臭,揮霍起來毫不吝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