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叫進城也行啊。”歘一聲長劍回鞘。
彭蒼璧揮揮手,身後讓開條道,士兵把連車的米袋推到陣前。車車相連,幾乎是一座拔地而起的米山。
唐東遊眼都直了。
真的有糧!
彭蒼璧敲敲袋子,響起窸窸窣窣的糧食摩擦聲。
“這是五千石糧食,全供潮州取用。”
“多謝大帥,多謝陛下,多謝支援潮州的兄弟們!大帥大恩大德,在下……潮州上下沒齒難忘!”唐東遊千恩萬謝,就差跪地磕幾個響頭,正要去援車,卻被劍柄擋住了手。
彭蒼璧神色悠然,“這些糧拿來支援貴地不假,但有個條件。”
日暮,唐東遊走回帳中,兩手空空。
吳月曙往他身後一瞭,的確沒有半點米麵影子,問道:“糧呢?”
“沒糧。”唐東遊揮手道,“嗐,他們這些人,能運多少糧?那點糧食都不夠自己個吃的,放出這麼個訊息,就是拿來唬咱們的。”
吳月曙皺眉道:“胡說,城頭的駐守都瞧著呢,彭大帥拉了數十輛糧車出來,現下城裡都傳遍了,怎麼會沒有糧食?”
唐東遊垂著臉,雙手握拳,拳頭劇烈顫抖著,突然叫道:“使君,咱們不要這糧了,成不成?反正西瓊已經退了,我再出去,我去借糧,我他媽一定把糧食帶回來不然就拿鍋燉了我!”
他反應如此激烈,吳月曙連咳兩聲,撐起身子攥住他手臂,連聲道:“東遊、東遊!你這是怎麼了?”
一隻手按住唐東遊肩頭。
唐東遊愣愣抬頭,蕭恆安撫地捏著他肩背,低聲問:“出了什麼事?”
唐東遊怔然看他片刻,突然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裡的大叫:“操他媽的天殺的雜種,我操他媽的,我操他媽的!他們要咱拿蕭將軍去換糧!他們要拿咱們蕭將軍啊使君!”
唐東遊渾身顫抖,抱著腦袋緩緩蹲在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氣。
吳月曙一時愕然,蕭恆已攙起唐東遊,沉聲說:“東遊,別哭,這件事我會和使君商議。現在西瓊退兵,大家夥正在興頭上,你辛苦,這幾日盯緊城防,以免段映藍殺回頭槍。”
“將軍……”
“去。”蕭恆截然打斷。
唐東遊一走,帳中只剩他們兩個。吳月曙癱坐在一種,蕭恆遞給他一旁的舊袍子,問:“使君以為如何?”
吳月曙接過袍子,張了張嘴,沒說出話。
蕭恆只說:“那就請大夥來議吧。”
吳月曙請諸將入帳議事的訊息一下達,蕭恆便一個人出了帳子。
一眾人聚齊天色已黑,那碗熱水也已經放冷了。吳月曙已經沒有冬衣,寒症更加厲害,現在披著一件薄袍,強行壓抑下咳嗽,道:“外頭彭將軍的意思大家也都知道了,三日之內,若不交出蕭將軍,他們就帶著糧走。到底該如何應對,我想聽聽大夥的意思。”
片刻寂靜,眾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,沒一個人說話。半晌,一個叫程忠的別將囁嚅道:“現在也沒什麼別的辦法了。”
唐東遊當即不幹,“老程,你他孃的什麼意思?”
程忠喪著臉,半天才道:“我就是說說,沒什麼意思。”
唐東遊霍地站起來,往中間跨上一步,高聲說:“老唐不會講什麼道理,但也知道,爹孃生咱一場,不是叫咱們恩將仇報!沒有蕭將軍,潮州早他孃的完蛋了!反正卑職就是一句話,哪怕餓死也不能交出蕭將軍!老程,做人可不能學畜生,連畜生都他媽的有良心!”
程忠也猛地立起,渾身哆嗦著問:“唐東遊,你他媽指著鼻子罵誰?你沒家沒口餓死就死了,我呢?我一家老小上下十餘口,現在就剩下了三個!我老婆懷著孕,兩個月前已經一屍兩命!你們吃死人,把她抬出去的時候我他媽有沒有二話!那是我的老婆孩子!”
他劇烈喘著氣,熱淚滾滾而落,“我一家就剩了一個老孃一個姑娘,你叫我眼睜睜再看她們死、再拉去給燉成肉湯嗎?老子這畜生做就做了,我他媽就是畜生了,我願意?我他媽有什麼辦法?!”
吳月曙一聲喝斷:“吵什麼!”
他因積病久餓提不起中氣,終於支撐不住,伏在案上大口喘氣,唐東遊和程忠一前一後快步上前扶他,“使君!”
吳月曙緩了一會,勉強道:“這樣,寧死也要保蕭將軍的,站出來。”
唐東遊當仁不讓,跨步站在帳中。
帳內只站了他一個人。
唐東遊不可置信,大聲喝道:“都他媽的怎麼了?這時候啞巴了?老盛,老呂,平常一個個的不都對蕭將軍感恩戴德嗎?現在全草雞啦?都他媽的站起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