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月曙木然抬頭,目光之處,寶劍已重新懸掛壁上。
眾目睽睽下,他抱起碗,吞下第一口湯。
三日後,瓊兵再度攻城。
十日後,瓊兵再度被堅拒城外。
段映藍如何也沒能想到,斷糧三月有餘的潮州、存兵不過千數的潮州,竟還擁有如此可怕的軍事力量。
第十日,瓊兵收整旗鼓,再度圍城。
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,大雪初霽,夜中更是凍得怕人。蕭恆打火把往軍帳走去,眾軍士瞧見他,像瞧見什麼洪水猛獸,紛紛低頭避讓。
吳薰就死當日,這個人從一片混亂中走下城頭。從沸水中持出那具蜷縮焦爛的身體,拔出長刀,動作利落地清理內髒、分解、割肉,最後將骨架放入鍋中。
面無表情,用刀嫻熟,像個宰殺牲畜的劊子手。
蕭恆走到帳前,照例將火把遞給哨兵。
哨兵瑟縮一下,沒有去接。
蕭恆說:“暖手。”
那火把卻似能蟄手,哨兵喏喏,終於接過。
蕭恆管不住人心,也沒工夫去理會,快步打帳入內。
喝下那口肉湯不久,吳月曙就嘔出了血,又是一場大病,如今依舊臥床難起。他眼下兩團烏青是兩撮死灰,直愣愣看著蕭恆,說:“將軍坐吧。”
蕭恆仍站著。
吳月曙低聲道:“我雖未到外頭去,卻也聽了訊息,瓊兵丟了耐性,又有攻城之勢。我想問問將軍,潮州還能支撐多久?”
蕭恆道:“沒有口糧,瓊兵再度攻城之日,就是城破之時。”
吳月曙一愣,哈哈笑了兩聲:“還是如此,還是如此啊!”
他的替換衣裳已經烹煮一空,只得穿官服臥病在床。他衣上刺一隻雀子,蕭恆不認識,但知道是禽鳥。吳月曙這樣的官,竟還是披了一張禽獸的皮在身上。
蕭恆說:“若有口糧,就還能守。”
吳月曙兩眼空空,“今時今日,哪裡還有口糧?”
“這就是我當日的計劃。”蕭恆看著他,“使君遭過饑荒,見過人食人。”
吳月曙說:“現在連屍體都烹完了。”
蕭恆道:“我說的不是屍體。”
吳月曙一下子沒反應過來。
而蕭恆仍沉沉看他,那目光前所未有。
吳月曙聽見自己問:“你要殺吃活人?”
蕭恆點了頭。
騰地一聲,燭火大噪,滿帳閃動著詭異的血紅色的光。一片血海般的火海裡,蕭恆的影子黑煙滾滾,裡頭跳出一隻狼頭狽身的妖魔。原來他的英姿煥發下是惡煞厲鬼,他的戰無不勝是邪力作祟。恐懼火一般燒得吳月曙體無完膚,他眼看蕭恆撕掉畫皮,放出一隻足以把潮州傾覆為人間煉獄的禽獸。
吳月曙喃喃道:“你瘋了。”
“當今之際守城最重,士卒先不能動。屍體已然食盡,我會安排,先死囚,再餘犯,再不治,再將死,再老弱,最後是將士。”
吳月曙爆發一聲大叫:“不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