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語氣不明,“這與阮道生有何幹系?”
“七月初八夜,阮道生殞命京西酒肆,一同身亡的還有其他十二名影子。”秦灼說,“陛下只要活捉阮道生,就能查出與影子勾結的到底是何人。但就是在這個當口,包括阮道生在內十三人皆被滅口。指向何人,豈非顯而易見?”
“你這是誣陷!”永王連連叩頭,“臣斷不敢有此謀逆之心啊,爹爹!”
“格殺阮道生之後,王爺毀屍滅跡,念及臣仍茍活於世便後怕不已,這才不遠萬裡請來褚將軍,又做下重重圈套,要將臣釘死在秦灼的身份上。這樣一來,臣之所言都是為了活命而狡辯,公主更是有意包庇、百口莫贖!”秦灼伏身在地,大聲道,“請陛下明察!”
皇帝沒有立時說話,殿中氣氛壓壓迫人。永王如芒在背時,似乎聽皇帝低低嘆了口氣,喚道:“春琴。”
婁春琴低眉順目地站到皇帝跟前。
“你拿朕的佩劍,去卞國舅府收繳兵符,還有這個孽障。”皇帝垂下眼,目中似乎冰冷又似乎怒其不爭,“他閉入府中,待甘棠所奏之事有了結果再行處置。期間但凡與外人再通有無,以謀逆論處。”
婁春琴應是,對皇帝說:“皇後殿下在殿外等候多時了。”
殿外隱隱傳來婦人啼哭之聲,皇帝微露疲憊,道:“叫她回去,這幾天不要出來走動了。”
“陛下……”呂擇蘭忍不住出聲。
皇帝漠然打斷:“呂卿,你也閉門謝客的好。”
呂擇蘭對永王與影子、與秦灼的糾紛從未聽聞,更不知道秦灼所說幾分真幾分假,也無法為永王辯白,當今之際,只能叩首遵旨。
永王的嘶喊掙紮聲響起,漸漸遠去,秦灼仍俯身在地,一動不動。殿中安靜下來,秦灼聽到皇帝從高位上走下,腳步聲越來越近。
真正的危機要來了。
他身上仍有南秦秦灼的嫌疑,以皇帝之猜忌,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個。就算他不是秦灼,在秦灼話中,自己便是永王安插、又複背主的線人,這樣一個人,皇帝更不會放過他。
今日要麼束手待斃,要麼玉石俱焚,他沒有別的路。
皇帝的腳步逐漸接近。
秦灼額頭緊抵地面,似乎已經聽見皇帝的氣聲。
“爹爹。”一旁的長樂突然開口,“今日鬧這一出,想必爹爹也累了,兒先領甘棠回去,爹爹早些休息。”
她款步上前,微微持住皇帝手臂,柔聲道:“兒看爹爹眼裡有血絲,這幾日多喝些決明子,裡頭兌些蜂蜜,也能潤喉的。”
她輕聲細語,皇帝也很吃這一套,攬過她的手拍了拍,說:“今日受了委屈,是為父的不是。”
長樂仍笑意溫婉,“哪裡能怪爹爹,小人從中作梗罷了。”
父女二人閑話幾句,就此散了。秦灼正是這麼發覺,皇帝對長樂的愧疚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多。
他與長樂同乘一轎,二人相對而坐,日頭透過絳紗簾子,映在長樂臉畔如同胭脂。她微微側頭,含笑道:“若我所料不錯,呂擇蘭知道少公的真實身份。”
秦灼坦然頷首,“是。”
“少公是有福之人。”長樂說,“永王與你之間他竟會保你,的確在我意料之外。”
秦灼說:“全憑故人薄面。”
他終於明白呂擇蘭否認他身份的關竅所在。
就是晁舜臣。
呂擇蘭與晁舜臣的書信之交是私事,二人甚至未曾謀面,雖只以文會友,卻的確神交以久。呂擇蘭並不知殿上出了什麼事,若替秦灼掩飾,他以為以皇帝對永王之疼愛,頂多是加以申斥,而秦灼不同。
秦灼身份若經暴露,定要被皇帝斬草除根。追查下去,晁舜臣私放秦灼、瞞天過海之事將無法隱瞞,倘若秦善知曉此事,斷然也留不得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