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樂沒有立即應聲。這是一樁風險和收益都不小的買賣。
秦灼也不著急,端起茶盞呷一口,靜靜等待。
打破寂靜的是篤篤叩門聲。祝蓬萊應聲而起,從門外接了一隻信筒遞給長樂。長樂開啟紙箋端詳片刻,唇邊突然挑起笑意,“少公不是講要幫我扳倒永王?如今示誠的時候到了。”
“原來的金吾衛武騎阮道生,和少公是熟人。”
“點頭之交。”
“敢單槍匹馬救下你,點頭的刎頸之交吧。”長樂說,“也是託少公的福,他救你出去,自己的身份暴露了。陛下聽聞有影子安插在禁衛裡,當即大怒,把他查了個底掉,最後才確定,他正是安插入長安的影衛‘昭陽’。”
以阮道生的身手,居然不是青泥?
秦灼有些納悶,長樂已繼續開口:“‘昭陽’身份是透過買賣軍籍偽造的,這件事非同小可。陛下龍顏大怒,下令務必查到他的上家。你猜怎麼著?昨天夜裡,阮道生被引到京西一座酒肆,包括他在內,在場一十三人全部被射殺。”
阮道生死了。
秦灼只聽腦中啪地一響,緊接著耳中叫起尖銳哨聲,短暫失聰了片刻,方聽祝蓬萊叫道:“秦郎?”
秦灼再抬頭,已收整容色,得體笑道:“娘娘見諒,剛才刀傷發作,只顧著忍痛,未能盡聽。”
“無妨。本宮想託一件差事給少公。”
長樂盯緊他的臉,似乎不想錯過他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,朱唇微啟,緩慢道:“阮道生沒有死。”
她眼見秦灼的睫毛輕輕顫抖一下。
長樂更快意了,聲音和煦:“我得訊息時已經晚了,他們十三人已被拋去亂葬崗。我手下還有些人,一具一具屍身翻檢過去,發現正少了阮道生。只怕當場沒有咽氣,也不知道那批殺手是怎麼驗的屍,竟這麼囫圇個將他丟了。”
秦灼道:“不知阮道生的生死,和永王有什麼關系。”
“自然大有關系。”長樂看著他,“在場其他死者都是那位二娘子的線人,二娘子為誰效力李寒已經查了個七七八八。如今陛下力查影子,如此行徑豈非滅口?而且當年劉正英如何混到卞秀京手下,不也是買賣軍籍參的軍嗎?”
秦灼沉吟道:“娘娘的意思是,阮道生的上峰是永王。”
他微微皺眉,“但阮道生所作所為都在徹查幷州案,如何會為永王效力?”
“說不定叛逃了,說不定還有別的什麼交易。但這就不是你我該考慮的了。”長樂說,“他是昭陽,昭陽又是永王安插進禁衛的影子,這就夠了。永王要將所有暴露的線人滅口,但阮道生恰巧活著……”
“秦郎,你能領會本宮的意思麼?”
“娘娘是想生擒阮道生,要他向陛下招供,作為永王勾結影子的鐵證。”
秦灼話鋒一轉,“但在下並不熟悉影子,與阮郎也一別兩寬,恐怕愛莫能助。”
“雖是一別,兩寬卻是未必。”長樂目光一閃,“今日陛下搜捕影子的禁令簽下來,城防之嚴密絕非前兩日可比,京畿外更是加了多層崗哨,務必要找到阮道生為止。他沒有落腳,又重傷未愈,你說,他會不會來找你。”
秦灼胸中輕輕一跳。
還真不打準。
長樂交了支牌子給祝蓬萊,道:“我會著人散佈訊息,舍人甘棠業已回府——不,回了我京畿的那座小築,你代掌虎符匣子時,阮道生同你一起住過。就請少公盡責,為我釣一釣這條大魚。”
秦灼面無慍色,“娘娘以我為餌,只是人家未必上鈎。”
“不打緊,我只是一試,又沒有什麼損失。”
“我在娘娘這裡的訊息放出去,永王豈不會前來尋釁?”
“少公既要助我扳倒他,難不成要做我一輩子的入幕之賓?”長樂笑道,“早晚要見的。”
話已至此,她絕不會更改主意。
秦灼不動神色,頷首離開,門外侍人領他再回京畿小築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