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阮道生並沒有找到曹青檀。
他家中一片漆黑,衙中也無其蹤影。金吾衛大部分人手都去城門清查和城中徼巡,以阮道生的本事出入並不是大問題,他思索片刻,往自己先前的值房去了。
值房中空無一人。
窗戶輕輕一響,阮道生已飄然落地。觀音手會強化人的五感,他的夜視能力非同尋常,雖沒點燈,已看清桌上壓了一封信。
若七月初八夜返還,京西老三樣舊處見面。
沒有落款,但是曹青檀的筆跡。
他料定自己會回來。
阮道生將信丟進懷裡,重新走窗出去。
他趕到二娘子從前的酒肆處,裡頭一派燈火通明,更有往來食客,說笑飲酒如常。
二娘子死後,她的身份隨即暴露,酒肆也被查封。就算之後鋪子易主、再度有人租賃,官府也不應該這麼快準許開市。
阮道生沉下呼吸,右手輕輕按在左腕袖口。他把秦灼那把匕首藏在這裡。
門輕輕從外推開,但並沒什麼人注意到他,甚至包括曹青檀。
直到他從曹青檀對面坐下。
曹青檀抬頭看他一張假臉,訝異從眼中飛速閃過,轉而醒悟,給他擺開一隻酒碗,倒了熱騰騰一碗猴兒釀推過去。他沒開口,阮道生也沉默著,接過來吃幹淨。
曹青檀瞧著他,笑意不知是苦澀還是嘲諷:“你倒敢來。”
阮道生將空碗放下,“師父不會害我。”
曹青檀嗤了一聲。
“我沒娘,但有養母。也沒爹,但有師父。讓師父受牽連,是我的罪過。”阮道生抬頭看他,“長安我待不長了,無論如何,都得再見師父一面。”
曹青檀不說話,又給他滿了一碗,歔聲說:“吃酒吧。”
阮道生一飲而盡,曹青檀看他一會,也自己仰頭吃了一碗。
二人面前捧上熱氣騰騰一盆鹵貨,香氣如故,但吃在口中已沒有二娘子當日所制風味。曹青檀夾了塊蹄髈給他,說:“你給的她成全。”
他沒說“殺”。
阮道生說:“影子暴露身份,要麼逃,要麼死。”
“但你回來了。”
阮道生靜了,曹青檀嘆口氣,不提幷州案,撿起另一個茬口說:“你救的什麼人,自己心裡有數。”
“是。”
“我從前問你怎麼想,你不清楚。到沒到那個份上,你又說自己有數。舍了一身剮,也沒問人家究竟怎麼想?”
“這是我自己的事。”阮道生頓了頓,“與他無關。”
曹青檀抬起酒杯,“這位南秦少公的事我也有所聽聞,他從前可是叫不少人做禁臠玩的,糟踐了幾年,也不知有沒有染上病。這些還是次的,但這種人都是冷情冷性冷肺腑,你……”
“師父。”阮道生重複一遍,“與他無關。”
“與他無關。”曹青檀把這四個字咬了一咬,“你若死了,也不知他會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。”
阮道生低頭咬那塊冷掉的蹄髈,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。他進食很快,此刻卻緩慢咀嚼了好一會,嚥下之後像發了片刻的愣,突然問:“師父,怎麼才算喜歡?”
曹青檀筷子一顫,抬頭瞧他神色。
阮道生沒有躲閃,目光極其鄭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