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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七 摸骨
阮道生端起燭臺,靜靜迫近秦灼。他在用目光檢查秦灼的臉,專注地像常人看一件器物,但秦灼心裡並沒有不舒服的感覺。
因為阮道生不是常人。他對目標事物總是一種全神貫注的審視,但這種目光是秦灼第一次見他流露。
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端倪,因為無人識破,阮道生也不怕公之於眾。
他端詳秦灼的同時,秦灼也在凝視他。
阮道生的面具做得很精妙,白日裡望之毫無破綻,如今秦灼才明白,是不夠近。
呼吸相聞的距離裡,燭火在他指間跳躍,自下而上投在臉上一層柔和金輝。影子全往上方颳去,秦灼這才發現,他有很深的眼窩和很長的睫毛。眼睛的細節是無法偽飾的,眼尾略翹,眼黑如漆,眼白如冰,全神貫注視人時只叫人遍體生寒。
但如今,秦灼渾身都是熱的。
阮道生微微抬起身,問道:“你要怎麼弄?”
秦灼好奇道:“這有什麼講究嗎?”
“可以畫好再貼,也可以貼好再畫。”阮道生頓了頓,“畫好貼,要先摸骨,但儲存的時間更長一點。”
秦灼帶了點笑意,“面具不是畫的吧。”
阮道生靜了片刻,說:“要修。”
秦灼點點頭,道:“那就來個時間長的。”
阮道生將燭臺放下,平靜看著他說:“閉眼。”
秦灼依言閤眼,下一刻,阮道生抬起了他的下巴。
他先觸上來的不是指腹,而是整個手掌。不知是他手太大還是秦灼臉太小,阮道生一隻手就快把秦灼的臉包攏過來。他這麼虛虛籠罩幾下,大致有了數,便將手指重新覆上。
他的拇指按在秦灼頭發縫下,像撫摸瓷器,又像擠壓氣泡,順著額頭兩側摩下來。用力不輕不重,秦灼可以感覺到,他摸的不是皮肉而是骨頭。額骨、頂骨、眉骨、鼻骨、顴骨……
嘴唇。
嘴唇似乎沒有骨頭,但阮道生的手的確實實在在摸了好久。
他手指冰涼,摸骨頭時壓得重些,感覺還好。但落到皮肉便收了力道,又輕又緩地拂過,有痕跡般,或許太冷了,總有些發燙的錯覺。秦灼心底有些異樣,忍不住開口要問:“你……”
阮道生拇指正落在他唇珠上,他微微啟唇,指頭一下子滑到嘴唇內側,被濡濕了。
秦灼猛地睜開眼睛,見阮道生緩緩搓撚手指,面色平靜,說:“閉眼。”
這讓他想起點別的事。
等阮道生手指再覆上來,秦灼突然打了個顫。阮道生松開他的那一瞬秦灼低聲說:“別了。”他像竭盡全力地嘶喊,出口卻只是輕輕一句,別了。
阮道生目光像手指一樣收回去,點頭道:“也差不多了。”
“我……”秦灼不能為道,也就是這一瞬他突然想起,今夜這樣大的陣仗,阮道生應當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