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對七寶樓重建尤為重視,岑知簡自然不能出半點差錯。元和六年底七寶樓失火,連城門都一同殃及,岑知簡便把當年初建七寶樓的圖紙找出來一一對照,皺眉道:“這麼看來,只有一處。”
梅道然循他手指看去,點頭說:“龍燈。”
“這條龍燈長五丈,闊有一個成人合抱,龍腹內蠟燭便有數萬支。若說大火源頭,它是首選。”
梅道然指了指圖紙,“但龍燈離城門有一段距離,如何也燒不到城頭去。而且龍燈為了隔火,用了上萬片白琉璃做龍身,最不可能成火源。”
“我問過了,龍燈並沒有按照圖紙擺放。”岑知簡看向他,“當年秦文公登樓,龍燈正好障目,不能一視夜景,秦文公便命人稍做騰挪,很可能就是這麼一動,蠟燭跌翻,釀成火災。”
梅道然沉吟片刻,“是意外?”
“先有淑妃暴病而逝,後有文公登樓失火,哪有這麼巧。”阮道生微微思索,“但你說得對,白琉璃隔火最好,除非撞碎才能把火燒起來……但龍燈若碎了,是不可能燒到城門去的。”
岑知簡從窗外望去,金光門在夜色中靜如石雕。他看向梅道然,“這麼遠。”
梅道然看了會圖紙,說:“岑郎,陛下只叫你再建七寶樓,沒叫你追究隱秘。”
岑知簡不以為忤,平靜道:“若要追究,也輪不上我。”
“南秦郡君一介女流,翻不起什麼波浪。”
“她還有個哥哥。”
梅道然撤開目光,不知遠眺什麼,“秦灼麼,多年受辱,一朝身死,也是個薄命的。”
岑知簡將那張泛黃圖紙壓平,目光落在龍燈原本的位置上,口氣似乎嘆惋:“這位南秦少公自幼聰敏,當時常有人稱他有乃父之風。當然,是文公還在世的時候。”
“可惜,死得太早了。”
傳言中死得太早的秦灼正在小秦淮裡吃茶。
紅珠坐在對面,正取盞分茶。茶湯碧翠,建盞烏濃,清香當即隨熱汽暈開。她先將盞子奉給秦灼,柔聲笑道:“這是家裡的茶餅,郎君嘗嘗是不是那個味道。”
秦灼雙手接過一嘗,正是地道的南秦銀毫,甘夫人最愛這茶。他溫和笑道:“姐姐費心了,正是家鄉風味。”
座前懸了道絳色紗簾,從外往裡瞧看不清面目。二人正吃茶,便聽翠翹在外遞了一聲:“姐姐,七寶樓的人來了。”
李四郎曾任七寶樓監造,便在裡頭安插下人手。後來李四郎身死,暗樁仍探看訊息、按兵不動。
不多時,一個皂衣小廝打扮的男孩子上前,隔簾躬身道:“紅珠姐姐好。”
紅珠將茶盞放下,問:“是阿南?”
“是。”
“勞你專門跑一趟,出了什麼事?”
阿南道:“昨兒從岑郎那邊聽了訊息,隱約和當年七寶樓失火有關。”
秦灼目光一凝,紅珠已開口道:“講。”
阿南道便將龍燈位置與白琉璃片一一講了,正等紅珠答複,卻聽簾後那個男人開口:“龍燈是由誰製作,能查出來嗎?”
他貿然來問,紅珠卻沒有阻止,想必身份貴重也知根知底。阿南便答道:“時移世易,當年的老人大多已不在了,但貴人有命,在下定當盡力去辦。”
“好。”那男人一副反客為主的做派,“那就勞煩你全力調查此事,但有訊息,速來回報。”
阿南連連答應,便聽男人對紅珠道:“姐姐還有什麼要問的嗎?”
紅珠沉吟片刻,問:“我們在七寶樓的人沒露馬腳?
“沒有。”
“岑知簡那邊有什麼異常?”
阿南想了想,說:“岑郎每天就那樣。倒是今晚有人來找梅道然,走遠了說的話。像是有要事商量,走得很匆忙。”
紅珠微微蹙眉,“什麼人?”
阿南抓抓腦袋,“一個瘦高個,也就十八九歲,瞧著像個軍爺,長得不怎麼樣……”
秦灼打斷道:“他拿的什麼兵器?”
阿南想了半天,“肯定不是什麼出名的家夥,沒怎麼記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