誰料皇帝聽聞崔如忌之死或與幷州案有關,竟大發雷霆,直接下令斬首。還是崔清當堂問道:“既然崔如忌有蒙冤之疑,陛下為何不下旨徹查?”
崔清身為細柳營主帥,在軍中頗有威望,皇帝多少顧忌她幾分,壓抑怒意問道:“崔將軍是要包庇張犯嗎?”
“不知陛下口中張犯,是國子博士張彤衷,還是崔家十三郎張霽。”崔清跪在階下摘下官帽,“崔如忌汙名而死,若有冤屈不能洗雪,臣上愧祖宗,下愧叔父,身為不孝,不敢立於朝堂。”
“請陛下允臣解甲歸田。”
擁兵要挾!
這是皇帝最忌憚的事,而崔清為了徹查崔如忌案、維護張霽,竟不惜批此逆鱗。
幷州案一牽扯進來,張霽案便有了新的風向,至少不是那麼眾口一詞地立即斬首了。皇帝怒不可遏之際,還是右相青不悔決定使天平真正傾斜。
青不悔道:“張霽弒父雖未倫常不容,但幷州一案更是慘烈驚天。望陛下緩置小節,著重大局。”
皇帝看他片刻,冷笑道:“大局,朕怎麼瞧右相的大局是包庇學生?”
青不悔默然良久,叩首道:“陛下若如此料想,臣無話可說。”
這是皇帝第一次與青不悔發生正面沖突,也是第一次直批青不悔結黨營私。但朝堂之爭後,張霽的案子還是延緩下來。
杜筠心有惴惴,只盼李寒能帶著證據回來。但巨大的恐懼又將他包攏起來。
如果卞秀京背後是天子授意,要怎麼辦?
京中人心惶惶,朝上更是風雨欲來,連禁衛都受到波及。但曹青檀似乎什麼都不關心、不在乎,只等候那十日之期,十日之後,他再度乘夜色進了那間成衣鋪子。
迎接他的還是一室黑暗,一群帶刀刺客簇擁下的鬥篷人。
曹青檀拔出玉龍刀,問:“我女兒呢?”
鬥篷人含笑道:“還要請司階移步。”
他拍了拍手,便有一條黑布將曹青檀的眼睛蒙上。曹青檀握刀的手一緊,沒有反抗。
一片漆黑裡,他似乎被人領入轎子,世界搖晃起來。不知過了多久才落轎,布條解開,曹青檀被送去一座臨水亭子。
亭中只點一盞昏燈,由一扇屏風橫隔,女子身形被燈光投在屏風上,影影綽綽。
曹青檀腿本就跛,如今腳步更是踉蹌起來,顫聲叫一句:“阿蘋。”
亭中穿來一聲細細的哽咽:“爹爹。”
這一聲似乎打斷了曹青檀渾身骨頭,他當即不管不顧、手腳並用地往亭裡闖。鬥篷人立在階下,擦肩時提醒道:“你們只能隔著屏風見面。”
他頓了頓,說:“不然不會有下一次,這輩子不會有。”
曹青檀呼吸劇烈起伏,雙目難得將恨意徹底赤裸出來。他撐刀掉頭,鬥篷人卻對他欠了欠身,就這麼走了。
曹青檀明白這些人的手段,也沒有輕舉妄動,在屏風外跪坐下,連聲戰慄道:“阿蘋,好孩子,你受苦了……是爹、是爹沒用,是爹對不住你……”
曹蘋當即痛哭起來,連聲哀求道:“爹爹,你帶我走,你救救我、你帶我走!我受不了了,我真的受不了了,他們每天都監視我,不叫我見人、不叫我吃飽,還要打我!”
曹青檀伏在地上痛哭流涕,斷續道:“丫頭,我的孩子……爹想辦法,爹想辦法!”
女孩哀聲道:“爹爹,求求你了,求求你救救我。他們到底要你做什麼事?你答應他們好不好,你答應他們,不然……不然他們就要剜掉我一隻眼睛、切掉我一根手指……爹爹,我不想死,我真的不想死……”
曹青檀突然聲嘶力竭,撲到欄杆邊對鬥篷人怒吼道:“有什麼你們沖我來,全都沖我來!你們殺了我吧,殺了我再沒人知道這件事了,你們放了我女兒,殺了我吧!”
鬥篷人冷漠地瞧他,嘆息道:“司階,若放在從前,的確可以一命換一命。但現在不成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