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道生瞬間扼住他手腕。
秦灼叫他捏得一愣,恍然笑道:“想什麼呢。我是說,得先,搞死他。”
阮道生毫不尷尬,只松開手。秦灼目光追著他撤開的手指,突然問:“你呢?”
“死是最後的事。”阮道生揹著燈坐著,被自己投落的影子罩得漆黑,他緩緩說,“死之前,先認罪。”
秦灼垂眼輕輕捏著手腕,提醒道:“你說得有點多了。”
他輕輕一笑,“阮郎,禍從口出。”
阮道生看著他,“同勉。”
他怎麼想秦灼不清楚,但在對望的這一瞬,秦灼驀地膽戰心驚。今晚他們都過了界,破綻微乎其微,但這種行動卻極其可怖。他們有點互卸提防了,但不該是這樣。
秦灼抬起眼,月亮照進窗來。那點若有若無的異樣似乎和飛塵一般,在一片皎潔裡煙消雲散。
初五皇帝詔開家宴,長樂夫婦奉旨入宮。帝後已經落座,左手邊首位本是長樂的位子,如今卻已坐上了人。
此人五十餘歲,鬢染微霜,卻身形挺拔,正持金盞飲酒。
長樂眼神從他腰間輕輕一定,他腰間仍佩一把金鈕寶刀。
得以帶兵面聖,如此殊榮,唯有國舅卞秀京。
長樂對一旁接大衣裳的內侍道:“來人為駙馬解刀。”又輕輕微笑道:“是卞將軍吧。”
“不敢當此一問。”卞秀京仍持酒杯,微微頷首,向禦座問道:“臣久不回京,不知是哪位禦妻?”
此話一出,虞山銘便立時擰眉。
虞氏父子為皇帝本家,卞秀京是皇後外戚,本就關系微妙。自古兵權爭鬥鮮有和睦,更何況長樂與皇後又失和已久。這句話是對長樂禮制僭越的不滿,也是對虞山銘的羞辱。
他也在敲打皇帝。
皇後陡然變色,正欲起身告罪,皇帝卻已悠然開口,笑道:“她生得像她娘,你認錯也應當。這是朕嫡生的長女,封號長樂。阿囡,你叫阿舅就是。”
好一個嫡長。
長樂也柔柔一笑,頷首道:“舅父安好。”又向皇帝嬌聲道:“爹爹,兒沒了位子,腆顏帶著家裡這位,從您膝下討個座。”
皇帝便吩咐左右:“春琴,為公主駙馬重新設案,就在朕和皇後跟前。”
長樂握住虞山銘的手,與他對視一瞬,緊緊十指相扣。虞山銘那點隱約的怒氣乍地消散,二人便攜手落座。
宴飲過半,皇帝突然問:“阿銘,你父親那邊一切可好?”
虞山銘拱手道:“仰賴陛下天恩,崤關安定,臣父鎮守於此,一切都好。”
“節慶裡能放的住果子點心朕叫人快馬送去了,你父在外辛勞,過年也沒法一家團聚,是朕虧欠他。”
虞山銘正要說惶恐,皇帝已提前阻止他,笑問長樂:“過節給你家舅寫春帖子送去了麼?到底是做人媳婦,莫端著皇家架子。”
長樂只道:“家舅的兒郎就在這裡,兒做的如何,爹爹只問駙馬。”
虞山銘也笑道:“公主賢良體貼,掛念家父身子骨,冬日的衣衫藥材流水地往塞北去送。臣得此佳婦,實是陛下垂愛,三生有幸。”
他們這邊言笑晏晏,真像天家親和的樣子。永王吃了口酒,也笑說:“爹爹看重長姊,連虎符都肯相托,可知爹爹疼愛女兒勝過小子。我和五弟瞧著,只怨自己沒投成個女孩。”
岐王聽見話中帶上自己,仍笑意文雅:“三哥聰慧,只是我是個蠢笨的,就算生做女兒身,也不及阿姊半分顏色脾性。”
二人說笑之間,卞秀京已落箸舉盞,眼瞧著杯中,語氣不辨喜怒:“臣怎麼聽聞,如今虎符是握在一個面首手裡。”
話音一落,席上一靜。
長樂正挾了筷魚膾吃,抬帕子掩唇慢條斯理嚥下,方莞爾道:“我府上幕僚有幾個,面首卻是沒有。舅父道聽途說,恐怕聽錯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