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鬧得厲害。”梅道然神色有點疲憊,“領頭鬧事的叫韓天理,手無縛雞之力,幷州酸秀才一個。地方上報說他巧言詭辯,煽動叛亂,牽扯的還是十幾年前的一樁舊案。”
“舊案?”曹青檀皺眉。
“是,元和七年齊國進犯,當年的幷州刺史羅正澤裡通外國,致使幷州九郡慘遭屠城。我記得當年還是師父奉旨協案,誅殺羅正澤立了頭功,因此擢升左衛將軍。”
曹青檀沒說話。
梅道然見阮道生伏枕小憩,便壓低聲音說:“似乎這舊案還有隱情,但幷州暴民反抗激烈,對官差似乎很不信任,暫時沒有問出口供。而且……”
他頓了頓:“韓天理跑了。”
曹青檀略作沉吟,“這幾日上頭有令,嚴禁一眾流民、特別是幷州人出入京城,只怕也跟這件事有關。”
正說到此處,門外突然篤篤響了兩聲。
梅道然和曹青檀交換目光,揚聲道:“進來。”
一人跨進門檻,手捧漆盤盈盈笑道:“在下公主府舍人甘棠,特來傳達娘娘諭旨。公主賀梅郎再奪魁首,特賜錦帶一條,美酒一壺。”
梅道然忙跪下謝恩,秦灼攔道:“公主說,自己家裡,跪來跪去好沒意思,請眾位站著說話。”又問:“阮郎在?”
梅道然往旁邊一站讓出榻來,“後頭躺著。”
榻上阮道生已睜開眼,外衣披在肩上,沉沉看向他。
秦灼這時卻不說話,從託盤裡捧了碗藥,徑直往榻前走來。
他披著白狐裘,底下素色裾邊幾乎逶地,竟似婦人裙擺,也不知是長樂新好的什麼風尚。但他面貌雖好,卻非女相,也不學些扭捏做作之態,這一身裝束竟詭異地妥帖起來,一身雪衣白裳倒襯得容色更豔麗幾分。
瞧他往榻邊坐下,竟將湯藥攪了攪,作勢要給阮道生喂到最裡。梅道然忍不住,眼光瞥了瞥曹青檀。
曹青檀微微蹙眉,卻沒說話。
他不說梅道然也不說,正見阮道生將手一擋。他從這位甘郎一進門目光就沒離開人半分,卻不是如痴如醉,而是如冰如雪。
頂著他如此注視,秦灼仍神色泰然,語氣近乎噓寒問暖,“阮郎,公主敬佩你膽氣義氣,特地賜藥為君醫治。拒恩不受,是為大罪。”
他仍徐徐撥動玉匙,睫毛垂著,關切問道:“難不成還怕裡頭下了毒藥?”
阮道生看了他一會,突然扯開嘴角,“尊駕說笑。毒藥價貴,用在在下這條賤命上,不值當。”
他接過藥,指腹擦過秦灼手指。看了眼藥湯顏色,抬碗一飲而盡。
“這藥極苦,阮郎甘之如飴,足見英雄氣概。”秦灼緩緩撚動指節,笑意愈盛,“我專門同公主討了二色果子,長安嘉慶坊的老手藝,阮郎嘗嘗?”
他故意膈應人,梅道然聽著都頭皮發麻,低頭一瞧,託盤裡果然還有一盞白碟子,碼著櫻桃煎和磴砂團子。
還真備著了。
阮道生卻波瀾不驚,只說:“不送。”
秦灼不惱不怒,裾邊流下榻邊,從桌邊停了一停。他手端了端白碟子,笑道:“果子我放下了。”便不作停留,轉身走了。
燈火搖曳裡一室沉默。梅道然拾起個果子,清了清嗓問:“認識?”
阮道生靜靜看向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