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彼此。”
話音未落,阮道生拳風已迎面而來。
秦灼堪堪躲過,卻被這人再度壓在案上。兩人胸膛相抵,手足相纏,身體幾乎相嵌,這時秦灼才感到他的呼吸。
是活人。
活人都想活。
他勉強穩住話音,在阮道生耳邊柔聲問:“阮郎記不記得,當夜我有一同行之人?”
“我死了,你猜他會不會擊鼓狀告、把你公之於眾。白龍山四條人命,懸案未決啊。”
阮道生氣息平和,這句話似乎對他沒有起到任何撼動作用,秦灼甚至能想象到他面無表情的樣子。沒多久,他輕輕道:“你敢麼?”
秦灼似乎笑起來,“魚死網破,拿命賭啊。”
“拿命賭。”阮道生說,“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上。”
秦灼腰背後仰,橫臂擋在二人中間,“可惜,名帖書信我已經料理幹淨,口說無憑。”
他嘆惋般道:“晚了。”
阮道生模仿他的語氣,卻說:“是麼。”
他抬起手掌,指間夾著什麼。一線月光飛快劃過,秦灼看清了那個圓影。
一枚光明錢。
當日在小秦淮,他去打酒的酒碗裡。
秦灼胸腔裡重重一跳,似乎隔著血肉震動到阮道生的手臂。
正在這時,門外不遠不近,響起同值人的聲音:“道生?道生我沒見著啊。旅帥您慢著,這時辰路滑,人我去找。”
“先前諸事我既往不咎。”那人低聲說道。
“甘郎,各自保全。”
秦灼尚未回神,面前人影已投身而去。窗扇一開一合,似乎沒有動過。
他把這句話原模原樣地奉還回來了。
長樂公主勢盛,虞山銘又是金吾衛最高統領,公主府竟專門由一隊金吾衛翊護。此事頗為僭越,但觀皇帝態度,當為默許。今夜園門便由阮道生與同僚把守。
阮道生趕回去時,園門前已三三兩兩站著人。
曹青檀提著燈籠,他身後,杜宇一挑眉毛,冷笑道:“擅離職守,無綱無紀,這就是司階新收的徒弟。”
阮道生在此處把守時,便有士卒找藉口引他離開。他心知是有人下絆,再拿他離職治罪,轉念一想,不若趁此時機去西廂將甘棠做掉。是以未曾戳破,全當借一把東風。
如今情形,果真如此。
阮道生毫不申辯,撩袍跪倒,抱拳道:“屬下知罪。”
杜宇還沒開口,曹青檀已抬起跛腿將他踹倒,怒喝道:“豎子不知恥,擺臉給哪個瞧!公主府邸何等尊貴,豈由你隨意闖蕩?卸甲!”
曹青檀說著從腰間解下馬鞭,阮道生只拆解甲冑,伏下肩背,雙掌抵地由他打來。
“好啊,硬氣!”
曹青檀手不留情,劈頭蓋臉一頓好打。他那根鞭子不同尋常,趕馬多用皮鞭,他這根卻是銅鑄,專門用來馴服烈馬,幾乎與武用鐵鞭無異,一鞭下去便能皮開肉綻。
夜中極靜,鞭聲格外清晰,挾著風聲抽在背上,一鼓作氣、毫無間斷,單聽著已是心驚肉跳。數十鞭下去,倒無一聲呼痛。
好一把硬骨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