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早知道陛下的‘觀音手’沒有解,是不是。”
此次得知蕭恆中毒的人,只有秦灼和梅道然,阿雙、秋童堪堪聽了個邊。無人告知褚玉照,他卻來找秦灼談天子毒發之事。
這就是紕漏。
褚玉照笑了笑:“是臣失之過急了。的確,臣很早就知道。”
秦灼雖知如此,卻難免失望,“連你也瞞著我。”
褚玉照放下酒杯,與他四目相對,“因為大王當年南返奪權,需要梁皇帝的助力。若知道他命不久矣,大王會立時一拍兩散。”
秦灼心中一悸,手捉緊盞子,呼吸緊了緊。
這的確是他當初會做的事。
褚玉照似未察覺,“……之後臣想告知大王,卻被太宰攔住,說,怕會適得其反。”
當時,他此念頭一起,裴公海便斷然否決:“不可。”
“梁皇帝冷麵皮,但是個熱心腸。大王本是個冷肺腑,叫他暖了這麼多年……我原本不信,但這幾年瞧下來,大王竟是個痴情種子。此事無端挑破,怕會生變。但從梁太子下手,不會錯。”
瞧他面帶猶豫,裴公海又道:“夫妻再親熱,到底和父母愛子不同。大王對梁皇帝或有保留,但對梁太子卻是能拼舍上的。再者,太子年幼,梁皇帝卻見慣大風大浪,屍山血海裡掙到如今,絕非常人本事。如非萬不得已,不要動。”
這次就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了。
褚玉照看著空酒杯,似乎目光就能將它滿上,半晌方道:“臣不是燈山的人,但太宰是。太宰給臣的遺命,一個就是替大王守住燈山。政君身為女流而居高位,已經是大王的無上恩典了。但她卻貪心不足、得隴望蜀。大王念舊情,一些事不揭破,您不願意信。”
秦灼冷漠問:“所以,你就要踩著他父子的性命告訴我,是嗎?”
褚玉照沒有回答。
須臾靜默後,秦灼啞聲說:“梁太子是我兒子。梁皇帝,是我兒子的父親。”
褚玉照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種話,詫異道:“天家無父子,更何況這樣無冊無立的露水姻緣。他若真心對待大王,就不會步步緊逼,前腳下派國丞相,後腳就削減諸侯湯邑。而大王若真的信他,豈會有重陽之變,豈會僅憑臣片言只語和一座空營就率兵逼宮?”
秦灼沉聲說:“是你用我兒子拿捏我。”
褚玉照哈哈笑道:“太子也是皇帝之子。虎毒不食子,原來大王連這個都信不過他。”
秦灼臉色倏然一變,雙唇緊閉,不再說話。
褚玉照瞧他神色,表情有些嘲諷,語氣卻略帶悲憫:“大王和梁皇帝早有痼疾,只是自欺欺人、不願戳破。君主掩耳盜鈴,臣和太宰只好出此下策。”
裴公海之死是一道裂痕,秦灼率天子衛逼宮更是撕破臉皮。歷朝歷代,沒有皇帝能容忍外臣相逼至此。
哪怕是枕邊人。
此等心思不可謂不狠毒。秦灼頭皮發麻,片刻後,方顫聲嘆道:“你和老師好大的抱負。就沒有想過,我一逼宮,反倒授人以柄?他爹若有他心,捏著這個就能將我辦了。”
褚玉照感慨道:“我也問過太宰。太宰卻說,梁皇帝不會如此。”
裴公海不屑感情,卻善用感情。他相信蕭恆不會對秦灼不利,相反,他擔心的是秦灼再不回去,秦溫吉獨大,一山二虎。
內政不穩,根在外患。他要的是蕭恆秦灼完全了斷。
褚玉照道:“太宰的意思是,這件事梁皇帝必然會安撫下來,但心裡會是個坎。”
“梁皇帝將龍武託付,與大王相托虎賁一樣,無異於將護身兵刃交給對方。授人以柄而被反刺……信任沒了,什麼都完了。”褚玉照輕聲一笑,“何況,梁皇帝就要死了。”
秦灼沉默片刻,手指轉著酒杯,問:“如果我就是不走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