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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七 破鏡
秦灼一舉步,龍武衛便縮緊包圍範圍般,層層逼上殿來。圈子越收越小、越小越厚,等秦灼跨入殿門,他身後已是裡外三層烏泱泱的人牆。牆皮像刺蝟殼,每根刺都是出鞘刀劍,鋒利槍矛。
殿門大開,天光已現,秦灼沒有出聲。
他直著眼睛,撲通跪在裴公海身邊,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後,俯身在地,雙手漸握成拳。
許久後,秦灼直起身,抬頭看蕭恆,鬢發微亂,神情木然,問:“我兒子呢?”
蕭恆由秋童扶著立在一旁,餘光掃到褚玉照,只說:“阿玠自有好去處。”
這句話似有另一層意思。
秦灼只覺腦內啪地一響,什麼也管不了,當即撲上去揪住他衣襟,聲嘶力竭地逼問:“我兒子呢?我兒子呢!虎毒不食子,那也是你兒子啊!”
他神色太過悽厲,蕭恆一顆心被攥得生疼,忙攙住他,開口要勸:“少卿……”
秦灼一把揮開他,倒退兩步,指著蕭恆道:“蕭重光,你好、你好……”
他一句話卡在喉嚨裡,腳步一晃,一頭栽在地上。
一夕之間,地覆天翻。龍武衛受秦灼調令,任務是保衛太子,如今見秦灼責問天子,這才品出不對味來。正面面相覷,天子已半跪下來,托起秦灼後腦將人扶到懷中,吩咐道:“秦大君以為有人行刺,前來護駕。沒事了,都去吧。”
他沒抬頭,臉皮青白,氣微若無。待禁衛退散,才對秋童說:“叫阿玠回來吧。好好陪陪他阿耶。”
秋童看他臉色,到底沒多話。蕭恆把秦灼橫抱起來,走到褚玉照面前。
褚玉照彎腰把秦灼背起來。
宮裡的太陽紅,沾在秦灼臉上,像一層血沫。蕭恆撫平他的鬢角,到底沒摸到臉上,眼神裡說不清包含了什麼。秦灼向著太陽去,蕭恆揹著太陽走,他身子越佝越厲害,突然一個踉蹌。
秋童忙攙他一把,叫道:“陛下!”
蕭恆搖搖手,不要人扶,自己步履搖晃地往後殿去了。
宮中變故朝野多有聽聞,天子卻只口不提,紛紛議論如落花,只得隨水東流去。此後五日,蕭恆罷朝,秦灼告病,個中蹊蹺無人得知。
秦灼回到府中,睜眼先見蕭玠,狂喜之後忽一陣後怕:蕭恆沒有廢太子,那為什麼誅殺裴公海?
裴公海究竟做了什麼?
蕭玠將蛇頭果和千葉香包給他後,他立即提審下毒宮人。人證物證俱在,他再不能信也得信:他的老師,真的要殺蕭玠。
也就是這時,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。他兵圍含元殿,他甚至要軟禁天子。而蕭恆當著龍武衛的面,並沒有揭穿他。
第五日的黃昏,秋童奉命迎蕭玠回宮,見到了形容枯槁的秦灼。秦灼正蓋著黑狐貍大氅坐在院裡,見他來,雙眼亮了亮,似沒見著什麼人,又撲地一暗,啞聲問:“陛下怎麼樣?”
秋童等蕭玠入了轎子,才垂下兩行淚道:“大君,陛下待您如何,你怎可……怎可如此疑他?”
秦灼只問:“陛下怎麼樣?”
秋童目含不忍,說:“大君自己去瞧瞧吧。”
回宮後,秋童對蕭恆道:“大君要來。”蕭恆坐了整整五天的冰室,仍不肯出去,只點點頭,沒作更多表示。等夜上了,秋童見甘露殿門前一盞燈火搖晃,忙迎出去,來人不是紅衣,卻是一身黑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