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蹄動地如雷,他卻因耳鳴沒有聽到。
殿外,龍武衛破入宮門,快馬開道。而後十人一隊,一人三步,左右列隊包抄,將含元殿團團圍住。
兵刃林立裡,領頭紅衣人翻下馬背,疾步沖上階來。
蕭恆直直望向殿外,張了張嘴,幹笑一聲。
秦灼率天子衛,逼皇帝宮。
昨天入夜,秦灼剛服藥躺下,就聽門扇一動,收了個人影進來。室內一無燈火,他乍以為是蕭恆,一顆心和渾身汗毛都火舌般一跳。待人影再往前,他突然醒轉:蕭恆比這要瘦。
果不其然,那人一開口便是褚玉照的聲音:“臣恐宮中生變,望大王速速解救太子。”
他頭皮一麻,忙翻身坐起,捉住人手臂問道:“阿玠怎麼了?”
褚玉照嗓音緊繃:“臣收到密報,太子已被梁皇帝遷出東宮。近日或擬詔令,再行廢立。”
聽到此,秦灼反倒鬆口氣,笑道:“鑒明多心了,他爹只他一個兒子。你莫告訴我,皇帝還藏了別的相好。”
褚玉照從榻邊找著個火摺子,點亮燈臺時也點亮了自己的臉。他嘆口氣:“大王曾說,梁皇帝欲廢帝制。既然如此,有沒有太子重要嗎?如今梁皇帝忌憚太子,恐怕……是有了劍指南秦之意。”
秦灼笑道:“多大的人,能叫他爹忌憚,也算長了本事。”
褚玉照看著他,“大王不信。”
秦灼瞧他一會,算是為他的面子,叫阿雙取腰牌往東宮探看。
聞得府門一開一合,褚玉照從袖中取出信封,雙手呈上,“大王請看。”
就著燈火,只聽紙頁輕擦。在第一頁靜了一會,突然快速翻動起來。
秦灼笑意漸斂,眉頭蹙起,面色逐漸不好。褚玉照看在眼中,嘆道:“何止大王不信,若非白紙黑字,臣如何肯信他動了這樣的念頭?要收玉龍巖礦脈,這是背信棄義。玉龍巖沒有走明賬,他當年說著是給大王方便,恐怕早就想好今日這一手!更何況……他還要奪大王太子太師之位。”
太子太師並非什麼大名頭,但這是秦灼與蕭玠在明面上的唯一聯系。
奪此職位,無疑是要他二人一刀兩斷。
“天子之意昭昭,還需要臣等說出來嗎?”褚玉照道,“天子不肯立後,除了顧及大王,未必沒有懼怕外戚的理由。但大王的兒子做太子,南秦就是有實無名的外戚之國。枕畔睡虎,他焉能不怕!”
秦灼將信捏在掌心,平複下呼吸,問:“可靠嗎?”
褚玉照與他對視,“若非證據確鑿,臣豈敢上呈大王。”
秦灼脊背明顯一垮,沉默許久,還是搖頭道:“不可能。鑒明,阿玠是他的獨子。”
“梁皇帝疼愛太子,本意定然不是害他。哪怕被廢,太子也是皇帝的兒子,自然能保一生錦衣玉食。”褚玉照緩聲道,“只是,不能做儲君。”
“太子身上有一半秦人的血。梁皇帝要求大同,先要削藩。讓一個諸侯的兒子做儲君,那他的宏圖大業豈非化為泡影?太子一旦失愛君父,朝中人將他生吞活剝了都不夠!奪嫡之爭何其兇險,他不清楚,大王還不知道嗎?”
他還要再說,秦灼卻抬手製止,說:“先等訊息。”
褚玉照有些急躁,但還是依言坐下。他瞧了瞧秦灼神色,嘆口氣,倒了盞熱茶。秦灼卻不吃,雙眼只盯著門外瞧。
約莫半個時辰,終於又聞開門之聲。秦灼當即起身,正迎上氣喘籲籲的阿雙。
她邊勻氣邊道:“東宮守衛森嚴,對妾多番阻攔。妾將大王搬出來才闖進去,前前後後找過了,東宮的確沒有殿下蹤跡。”
秦灼終於變了神色,急聲問道:“阿玠什麼時候出去的?”
阿雙臉色不算好看,說:“似乎是下午去甘露殿找陛下,再沒有回來。”
“甘露殿呢?陛下呢?”
“甘露殿沒人,陛下和殿下都不在,連秋內官都沒影……宮人們一個個嘴硬得跟什麼似的,妾再要問,便跪下叩頭,只說陛下嚴命守口如瓶,如有洩露……”
她猶豫片刻,一咬嘴唇,還是道:“殺無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