鴆頭是一種毒草,長於濕熱山地,南秦即為盛産地之一。因其毒性甚於鴆毒,故得其名。
蕭恆臉色難看至極,咬牙問:“太子還小,誰給他安排的酒水?”
秋童忙道:“今年是大君而立之壽,算是第一個大整數。裴太宰提議,請殿下為大君祝一杯酒。”
也就是說,蕭玠敬酒後,自己要吃這一盞。
蕭恆皺眉問道:“裴太宰動過這杯酒?”
秋童道點點頭。
蕭恆深吸口氣。他向外探看,殿門外露著蕭玠半個身子,沒有探頭探腦,穿著禮服拘謹坐著,努力做出個莊重樣子。
秋童順著他目光看去,低聲道:“奴婢為殿下換杯酒吧。”
“不必,”蕭恆的臉隱在玉旒後,“照常進行。”
蕭恆面無波動,如常步入殿中。眾臣拜見,眾臣落座。分饌,賜酒,奏樂,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。他甚至沒有餘光分給裴公海。
裴公海要殺蕭玠。
意識到這個,蕭恆心底發沉。而開春讓蕭玠險些迴天乏術的中毒一案,也是在裴公海探望之後。
只是,他要殺梁太子,那蕭玠的毒為什麼會紓解?換言之,是什麼讓他決定放棄那次的行刺?又是什麼讓他決定在半年後再度刺殺?為什麼第一次下毒極盡精巧、如今手段都不得詳查,這次卻如此粗陋,輕易查到源頭?
是嫁禍?
蕭恆太陽xue突突跳著,蕭玠已捧酒立起,抬到唇邊要飲。蕭恆忙叫道:“太子。”
蕭玠停樽看他,蕭恆便笑道:“太子年幼,無法飲酒,不如轉敬大君。”又溫聲道:“阿玠,給大君捧過去。”
果不其然,裴公海猝然變色,揖手向他道:“大君積年胃疾,怕是不能多飲。”
秦灼案上也有酒水,近日更沒有忌酒一說。他自己有些不明其意,見蕭玠咬了咬嘴唇垂下眼,忙道:“老師,只吃一盞,不妨事。”
“少卿。”蕭恆突然打斷道,“那就不飲了,給我吧。”
裴公海雙眉一斂,終究沒有說話。
一盞酒幾番輪轉,竟到了天子案上。蕭恆端起那盞酒嗅了嗅,冷冷注視裴公海。裴公海似知其意,也正襟危坐地與他對視。
絲竹聲裡,蕭恆一顆心徹底冷下去。
真的是他。
“陛下。”秦灼見他臉色不對,忙叫一聲。
蕭恆被這一聲叫回了魂。
在盯向裴公海前,他先看見了秦灼。
身形單薄,面少血色,昔年弓馬縱橫,如今多病之身。大紅白虎的衣冠簇擁,卻已經撐不起衣裳來了。
他的枕邊人啊。
那盞酒水被蕭恆死死掐在指間,像血水,像一個女孩子淡去的臉。
他失去了李渡白,失去了裴玉清,他們一起失去了阿皎,阿玠雖然保下,不過秋葉於風,搖搖欲墜。如今,秦灼真的還能經受住失去裴公海嗎?
那是他的老師。
長久肅穆後,終於,他吐出一口氣,手腕一動。
……再放一馬吧。看在秦灼和他們死去的女兒的份上,看在阿玠是半個南秦人的份上,再放最後一馬。
眾目睽睽下,蕭恆把那盞酒倒掉了。
他似要開口,卻突然單手撐案,遽然起身離席了。滿殿朝臣面面相覷,秦灼不免蹙眉,對阿雙道:“你跟去看看。”又舉樽對眾人道:“恭祝各位中秋團圓。”
秦灼心懸著,一時味同嚼蠟。不一會阿雙匆忙趕回,低聲道:“陛下……不叫人近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