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阿雙閑來做的活計,如今卻說:“大王擔心殿下帽子薄了,特意囑咐妾做的呢。”
蕭玠輕輕咬著嘴唇,帽子的護耳耷拉著,像兩條垂下的兔子耳朵。
阿雙道:“就算大王和陛下再有了孩子,殿下也是最要緊的。”
蕭玠靜了好一會,才說:“其實我挺想要個弟弟妹妹的。但是……從小阿耶就說,只有我一個小孩兒,我是他和阿爹唯一的孩子。可能突然做不了‘唯一’,有點失落吧。但我還是很高興,一家人都好好的,我很高興。”
他努力想要自己高興起來,輕輕摘下帽子,露出眼睛問:“姑姑,阿耶當初,有沒有像盼望這個小孩一樣盼望過我?”
阿雙嘴唇微啟。她不能說實話,她說不出。
殿下,你要我如何告訴你,你生命的初始,被你的生身人視作一種恥辱?
她望著蕭玠雙眼,輕輕點了點頭。
蕭玠眼睛一彎,眼淚便流下來。他雙手擦著臉笑道:“好啦,好啦。姑姑怎麼哭了,胭脂都花了。”
他強笑著抱抱阿雙,將帽子捧在掌心。
至少,我也曾被滿心盼望,滿心期待。
那我沒有什麼所求了。
大年三十也異常寡淡,秦灼不好移動,守歲沒去東宮,三人便在甘露殿中。
殿中只糊了窗花、掛了燈籠,秦灼為了這個孩子連爆竹都沒有放,南地的說法,胎不穩,怕驚魂。蕭玠本想放一小支的,去年蕭恆答應了他,如今沒人再問,便也不提了。
除夕夜靜悄悄,又燈火通明著,蕭玠只覺自己像只小蟲,叫琥珀封住,連翅都沒法振一下。他瞧一眼秦灼,輕輕把凳子往他那邊挪了挪。
一頓飯吃下來,只聽見杯盞輕動,叮叮當當,沒有人交談一句。蕭恆給蕭玠揀了幾筷子菜,蕭玠便低頭道謝,靜靜吃起來。
蕭恆注目兒子一會,忽然對秦灼說:“外頭梅花開了,一會咱們帶阿玠去逛逛園子吧。”
“你去吧,我有些腰疼。”秦灼又對蕭玠道,“阿爹領阿玠去,多加件厚衣裳,好嗎?”
蕭玠把碗放下,輕聲道:“不用了,阿爹多陪陪阿耶吧,臣想回去溫書。”
他今夜用的很少,平常愛吃的菜色也沒怎麼動。蕭恆不免有些擔心,問道:“不一塊守歲嗎?”
蕭玠只說:“臣有些頭痛,想回去早點睡。”
秦灼便吩咐阿雙:“別是感了風寒,晚上替他燒些薑茶,熱熱地吃過再睡。”
他沒想挽留。
蕭玠慢吞吞站起來,從他們面前跪下,雙手加額,道:“子玠祝阿爹阿耶新春吉祥,歲歲安康。”
他將臉擋在手掌後,俯身磕了個頭。
蕭恆忙扶他起來,從袖裡摸出個紅包給他,轉頭去看秦灼時,卻見秦灼搓了搓手掌,一時有些訥訥。
蕭玠的紅包一直是他們各準備各的,蕭恆是三張小額的銀票,秦灼便是每年新鑄的第一串光明錢。小時候給他系過手脖,他後來淘氣,便愛紮在發揪上。
但秦灼忘了。
蕭恆面不改色,說:“阿耶的紅包在枕下壓著,給阿玠積福氣,一會阿爹給你送來。”
“臣知道的,阿耶保重身子。”蕭玠又對蕭恆輕輕一揖,“謝謝阿爹。”
目送蕭玠離去後秦灼沉吟許久:“阿玠……像個大人了。”
蕭恆欲言又止,最後只嘆了口氣,說:“咱們也不要守太晚了。一會我替你揉揉肚子,我們就歇下,好不好?”
夜沉似水,紅燭輕搖。他扶秦灼上床,替他寬衣去履,也抱人躺下。紅帳一落,似籠下一幕軟紅的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