祠廟有兩層,屋樑搭得高,鬥拱上對盤白虎,格外肅穆莊重。蕭玠由秦灼牽著,在一座金身前停下來。
那並不是座成人塑像。
是個男孩,著中原祭祀服飾,九旒,玄服,卻加飄帶,翩翩如神。左環白龍,右臥白虎。那男孩面目十分眼熟。
蕭玠抬頭看秦灼,秦灼笑問道:“和阿玠像不像?”
褚玉照也笑道:“大王年前下令,按照殿下形貌鑄一座金身,敕造太子祠,為殿下積福。願殿下免除災病,一生和樂。”
蕭玠摸了摸白虎的泥頭,回頭看了秦灼好幾次,才低聲說:“阿耶花了好多錢吧。”
秦灼失笑道:“好的不跟你爹學,學他這一身毛病。”又故意逗他:“阿玠不喜歡,阿耶就拆掉了。”
蕭玠忙跑過去,抱著他的腿搖來晃去,急聲道:“喜歡的,喜歡的!阿耶不要拆!”
秦灼將他抱在臂彎,笑道:“因為拆還要花錢嗎?”
蕭玠臉埋在他衣襟裡,卻說另一件事:“臣以後好好吃藥,再也不生病了。臣不會再讓阿耶擔心的。”
他半天沒聽見秦灼說話,以為自己又說錯什麼,忙要起來看他的臉,卻被秦灼緊緊抱住。他聽見秦灼吐出極長的一口氣,輕聲道:“好。”
秦灼捨不得妹妹,是以陳子元便隨秦溫吉一塊在祝融臺居住。
二人返宮時已至深夜,褚玉照策馬護送。他遠遠見著秦溫吉,卻不下馬跪地,只抱一抱拳,禮數敷衍,撥馬就走。
蕭玠有些奇怪,問:“褚將軍這麼溫和的人,為什麼偏偏對小姑姑不周到?”
秦灼拍拍他肩膀,示意不要多言。
秦溫吉不理,冷笑一聲:“酸我是個女的,卻管著他們的腦袋。也就是姓褚的累世軍功,我治不了他,別的……”
她不再說下去。目光又輕又薄,飛刀般往夜色裡一剮,便也不提這話,攜了蕭玠進屋了。
當晚用完夜食,一家子登臺去看燈。秦溫吉已有孕七月,蕭玠便不纏著她抱,也不敢跑跳,只輕輕摸了摸她肚皮,問:“是個弟弟還是妹妹?”
秦溫吉便笑問他:“阿玠喜歡什麼?”
蕭玠想了想,道:“還是弟弟吧。妹妹的話,以後要送她出嫁的,我捨不得。”
秦灼便對秦溫吉笑道:“這倒像我。當年阿孃懷你,我也盼著是個男孩,女大不中留,全讓混賬爺們賺走了。”
混賬爺們陳子元眉開眼笑,點頭哈腰。反正老婆孩子是他的,混賬就混賬。
秦溫吉笑吟吟道:“男孩好,女人本事萬一大了,命就短了。牆倒眾人推啊。”
見秦灼盯她瞧,她反問:“你看我什麼?我說的不對?”
秦灼不理她。
蕭玠眼珠一輪,忽然仰頭問秦灼:“我小時候也這樣待在阿耶肚子裡嗎?”
他伸手摸摸秦灼平坦的腹部,再摸摸秦溫吉,奇怪道:“阿耶是怎麼把我裝進去的?”
秦灼避而不答:“回去問你爹。”
夜空燦起煙火,秦灼便將他抱起來。
蕭玠緊緊抱住秦灼脖子,睜大眼睛感嘆:“好想永遠留在這裡呀。”
秦溫吉笑著摸摸他腦袋,“如果阿玠想,就可以。”
蕭玠問:“阿爹也來嗎?”
秦溫吉看秦灼一眼,反問道:“如果梁皇帝不來呢?”
蕭玠似乎有些苦惱,皺著小臉認真想了好一會,忽然瞳子一亮,高聲道:“那我可以兩頭跑!”
他看著秦灼,認真說:“因為阿爹和阿耶現在就是兩頭跑的。等以後阿爹和阿耶老了,跑不動了,那阿玠就長大了。阿玠可以陪阿耶在南秦踏春,陪阿爹在長安過冬。等到過年的時候,我們一家人就在一塊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