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恆笑道:“早聞楊郎投壺京中之冠,來教我兒,大材小用。”
楊崢揖手道:“願請殿下折節下降。”
蕭玠以為闖了禍,惴惴去看蕭恆。蕭恆拍了拍他的腦袋,只含笑道:“去學吧。”
他再偷偷瞧秦灼,見秦灼也微微頷首,才放心下了臺階,走到楊崢身邊。先看了看到自己肩膀高的投壺,問:“裡面好多紅珠子呀。”
楊崢道:“是紅豆。”
蕭玠問:“是熬粥吃的小紅豆嗎?”
見楊崢點頭,他的玩性這才露出一點,又深深吸了口氣,贊嘆道:“相公身上好香,比……我阿爹身上都香。”
他記不清官職,一律只喊相公,倒也沒大錯處。楊崢聞言道:“許是臣這只香囊。”便從腰間牽出枚湖緞緙絲香囊,由蕭玠輕輕撫摸。
他猶奇怪道:“臣聽聞陛下從不薰香的。”
蕭玠怕圓不過去,便要再投壺,學了好一陣,只在左耳處中了一支。
不一會他投累了,剩下滿地亂矢。宮人忙去撿,他也幫忙拾。眾人道:“殿下千金之軀,豈能操此勞役?”蕭恆笑道:“他這個年紀,獵戶之子要入山,農戶之子要種地,太子只彎個腰罷了,談何勞役?”
秦灼一直不動如山,待眾人獻禮結束,他才笑道:“臣亦有一禮,願獻與殿下。”
蕭玠聽聞他說話,竭力想藏,開心之意仍溢於言表。秦灼微微躬身,將手送過去,道:“請殿下隨臣移步一觀。”
阿耶這是要……牽自己嗎?
蕭玠小心翼翼地遞過手去,當即被秦灼握在掌心。
他的手比阿爹稍微小一點,但要比阿爹暖和許多。阿爹整個人一年到頭就像個冰疙瘩,他最喜歡夏天找阿爹,涼快地似抱個大冰鑒。但阿耶更好,阿耶冬暖夏涼。
蕭恆也從階上走下,笑道:“眾卿也一塊看看吧。”
眾人便隨之出帳,正聞秦灼掐指哨了一聲,草場盡頭當即傳來一聲馬鳴。馬蹄達達聲遙遙響起,不一會,便見一匹烏黑油亮的高大駿馬奔騰而來。
秦灼裝模作樣地蕭恆道:“陛下,臣僭越了。”
蕭恆樂得跟他打配合,抬手做了個請。
秦灼便將蕭玠抱上馬背,又將披風一撥,黑綢墜地時他已擁蕭玠在懷,雙腳正踏入鐙中,在兒子耳邊道:“坐穩了。”
蕭玠尚未從驚喜中醒神,便聞一聲鞭響。在秦灼的喝馬聲裡,元袍疾馳如飛,直直向林前刺去。
帳前,李寒人模狗樣地替蕭玠清點禮物,對蕭恆道:“不少啊,拾掇拾掇賣了,夠陛下在西夔的一身家當。”
蕭恆問:“你的呢?”
李寒坦然道:“臣今日不同殿下要窗課了。”
蕭恆點頭,“這禮物估計他最喜歡。”又想起什麼,問:“玉清怎麼沒到?”
“告了風寒,頭痛得下不來床。怕過給殿下,也作罷了。”李寒正說著,恰從群臣中看見一個人,問,“這位是大君的恩師?”
蕭恆順他的目光望去,點頭道:“南秦太宰裴公海,和子元一塊到的。當年秦善篡位,裴公海刺殺未遂,全家流放。善制硯臺,天下聞名,聽說也是靠硯臺重新找到的少卿。他字君硯,制的也稱‘裴君硯’。裴君一硯,舉世難求。”
李寒看了看蕭玠收的那一堆禮,“一整套文房四寶——西夔營三年的糧草掙出來了。”
蕭恆也笑道:“下次叫裴玉清見見,說不準三百年前還是本家。”
李寒頷首道:“裴氏出過兩位公夫人,族譜是能賜宗牒的。莫說三百年,八百年前都能查。”又道:“聽聞裴太宰膝下有一兒一女,皆在當年流放時失散。這位裴娘子和大君還是指腹的姻緣,聽說連幼時的書房都用了人家的閨名。真抬了名分出來,連段氏都要禮讓三分。”
蕭恆面不改色,亦點頭道:“原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