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恆靜了一下,側耳聽了一會,忽然道:“阿玠醒了。”
突然聽到兒子,秦灼是半點火也沒有了。
秦灼生育大傷元氣,直到太子的百日宴方能下地,對外只稱腿傷發作,天子憐恤,因而留養長安。
四月二十五,天子開含元殿,宴群臣,為皇太子賀。
百官再見秦灼時,他氣色已好轉不少,未著大服,只穿件家常的朱紅團領大袖衫。傳言中極可能為太子生母的“秦氏”阿雙仍服侍左右,將他酒樽撤掉,換了一隻大卮上來。
那是天子飲過的。但無人察覺。
秦灼拿起來嗅了嗅,略吃了一口,道:“連個酒味沒有。”
阿雙低聲道:“大王別忒使性子了。你不能吃酒,陛下也陪著不吃,還要怎樣?難不成將百官酒水都撤了?這是太子殿下的長壽酒呢。”
秦灼道:“怕他兒子到了能吃酒的歲數,他還要管著我呢。”
阿雙笑道:“到時候換作太子殿下管你,你才知道厲害了。”
秦灼一下一下轉著杯子,抬眼去看蕭恆,蕭恆正無意般掃眼過來,將手中另一隻酒杯放下。秦灼也不動聲色地轉過臉去,將大卮落在案上。
李寒坐在他對面,正瞧見這一幕,想了想,端起自己酒杯吃了一大口。
管得真嚴啊。
他搖搖頭,又心生贊嘆:好酒,好酒。
弦樂奏到一半,蕭恆對鄭素道:“將軍新婚之喜,尚未道賀。今取錦緞十尺,算是我的心意。積年舊物,將軍莫要嫌棄。”
蕭恆繼位後禁止上貢珍玩,日用市價不得超過三兩,更是沒有自己的私庫。前代肅帝、懷帝的私庫大多被他折了錢糧補給國庫,以此減免百姓稅務,偶爾取出些東西賞賜。這是極大的看重。
鄭素便立身謝恩,道:“臣代婦叩謝天恩。”
蕭恆也笑道:“等將軍府添了兒啼,還望不要吝惜,與我兒做個伴讀。”
如今氣氛正好,眾臣和樂,湯住英吃得有些薄醉,也笑道:“陛下再添幾個皇子,還怕太子殿下沒人陪著溫書?”
秦灼正挾筍吃。春筍滑得像條魚,他夾了兩次沒夾住,不由有些心煩,便擱下筷子,將大卮舉起吃了個幹淨。
蕭恆餘光一直掃著他,面色卻不變,只道:“養子不易,這個成器,比別的都要強。”
溫國公楊韜也道:“殿下年幼,陛下豈忍太子無母撫養?還是早立中宮,使東宮有所依傍,萬民有所歸附。”
還是來了。
蕭恆便道:“我只願太子平安成年,恐後位生波,徒送我兒入虎口。”
楊韜拱手道:“陛下聖德昭昭,又正值壯年,無需有牝雞司晨之慮。且天下之母,德、言、功、容俱不可缺,必能匡扶陛下、善待太子,陛下可以無憂。”
湯住英又道:“陛下暫時不立後也無妨,只是太子既立,陛下還是早早冊封殿下生母最為妥當,莫因此使天家父子生隙啊。”
蕭恆舉杯吃了一口,轉頭問道:“大相怎麼看?”
李寒心道:果然是我。便裝腔作勢道:“依臣之見,太子已立,社稷有繼;且我朝百廢待興,外事內政繁冗,立後是天下大事,不能急於一時。不過眾位同僚所言有理,可以慢慢著眼來看。”
等於沒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