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恆知他的意思,說:“我倆斷了。”
李寒高深莫測,笑道:“了斷是今日之事,明日未嘗不會舊情複燃。萬一複燃,大君若在宮外,陛下一日總要探看一次。若在宮中,更免不了流言紛紛。到時候再做這些準備為時晚矣,不若未雨綢繆,防患未然。既如此,臣願做出頭之鳥,為陛下開此先河。”
他不惜自汙名聲,想把秦灼直接安置在宮裡。
如此荒謬,蕭恆卻未發笑。他知道李寒的眼界手段,這個提議下,必有他十足的政治考量。
秋童只得了吩咐,哪裡知道各中情由,忙打著戰解釋:“陛下和大相坦坦蕩蕩,準大相居內宮也是國事繁忙、免於奔波罷了。陛下一顆心裡裝著誰,大君是知道的呀!”
“孤只是說笑。別說是渡白,陛下就是立後納妃,和孤又有什麼幹系?”秦灼笑著叫他起來,轉念問道,“陛下給了大相宮鑰?”
秋童道:“只給了角門。陛下囑咐,叫大相謹慎行事。”
角門。
秦灼隱約覺得哪裡不對,還想再問,便聽鄭永尚在旁重重咳了一聲。他到底也倦怠,便道:“孤有些累了,內官無事便請歇息。明日孤親自犒勞龍武衛將士。”
秋童答應一聲,便近前幾步,躬身道:“還有一件物什,陛下囑託,一定交到大君手上。”
他從袖中取出一隻錦囊。
阿雙開啟,見是一截紅繩,上串三枚光明通寶,毫無鏽跡,秦篆稜角磨得平滑,似被人常年把玩。
與其他光明錢不同,這三枚銅錢通體紫紅,極其純淨,是秦文公專門開爐打造。
這是秦灼的光明錢。
秋童道:“陛下說,他在宮中一切都好。護身的東西,大君這邊更緊要。”
秦灼將紅繩握在掌心,便覺腹中一動。
……小東西。
秦灼啞聲道:“他還有什麼話?”
珠簾外,秋童再拜道:“陛下說,大君只管按性子來,不要有後顧之憂,萬事有他。”
秦灼睜著眼,仰臉與畫中靈妃對視。許久才說出一句:“你先下去吧。”
被茵都由香料燻過,椒蘭香氣馥郁,沖得秦灼腦仁疼。還是阿雙找出蕭恆那件舊袍子給他蓋,才勉強合了會眼。
夜裡,他又見著那女孩子,雙蟠髻,煙藍帛,披了一身月光,隔著霧水般一帶銀色,輕輕叫他:阿耶,阿耶。
“不要回去。”
秦灼冷汗濕透著醒過來。
太陽應當出來,投在紅羅帳上,像亮了一盞珠燈。阿雙開啟帳簾時,秦灼目光聚焦,看到她簪回頭上的銀搔頭,墜著三枚銀葉,小巧可愛。
秦灼眼前拂過一個女子身形,還是道:“魏少公夫人……”
阿雙垂臉道:“停在後堂。”
他點了點頭,這便趿鞋起來,“魏地在南,望南葬了,一年裡叫人勤打掃著。”
阿雙又問魏少公,秦灼問還沒剮?阿雙顯得有些瑟縮,只說:“政君不要喂昆刀,髒。”
秦灼察覺她神色,只道:“餵狗吧。”又囑咐用飯,飯後請龍武衛將軍、長史前來。
待阿雙答應,他又道:“先叫正康來一趟。”
除陳子元外,南秦護國將軍馮正康更是一員虎將,早年便追隨秦灼左右,忠心耿耿。他昨夜親自鎮守側殿,安撫賓客,盤查內應,後方沒有分毫差錯。
他進來回稟時,秦灼正在用飯。馮正康紅臉豹眼一條漢子,對秦灼畢恭畢敬,死活不肯同席,只肯站著回話。
“內應的確沒有,只是大王,臣說實話,這次行動太急,也忒得罪人。”馮正康猶疑,“大王莫非還有別的打算?”
從實際講,大婚兵變算不得上策。南魏有備而來,段氏心懷鬼胎,若無龍武衛意外來援,多半是背水一戰。還不論其餘賓客多是諸侯使者,如此貿然受驚,雖不至於結仇,多少也有怨言。
秦灼掰開糕點,沉吟片刻,“你記不記得秋獮時,朱雲基在問落日弓前,先問的天子弓。”
馮正康點頭。
秦灼道:“正康不是外人,有話孤也不遮掩。朱雲基宴上多次挑釁於孤,實是為了激怒陛下。要圖陛下,他必有勾結在京。天子榻旁有隱患……”
秦灼嘆口氣:“歸秦之前,不除掉他,我不安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