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子元點頭,“今早往對岸送喜果,去的是個機靈的,覺出那邊不對勁。西瓊軍馬皆無鐙無轡,段氏兄妹更是連馬鞍都沒有,卻多了幾匹有傢什的。他報來時,哨子正好也到,說有大批村民裝扮的軍官東進。我覺得不妙,便藉口有刺客入瓊營,直接闖了進去。”
他頓了頓,“那兩口子正跟朱霆隆喝茶。”
秦灼拇指一轉,虎頭扳指卡住紐子,他又慢慢旋過來。
陳子元掌著那隻空茶碗,又道:“段映藍並無什麼異樣,正將段藏青那隻酒盞舉給我,說:‘來早不如來巧,南魏政君投誠,也算天下三分。’那盞酒我不敢做主接,只推說箭傷發作。朱霆隆便向我表誠意,說了他大哥計劃。”
“朱雲基叫他於三裡外率兵埋伏,但見煙火,當即進發。他兄弟二人裡應外合,滅了咱們兩家,立刻西進南下,平分秦、瓊。”
秦灼紐子解到胸口,轉頭看他,“子元,你沒發現什麼不對?”
“朱雲基兄弟鬩牆,已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。這種交託生死的事,朱雲基再沒腦子,就算託,也要託給他親兒子。為什麼他帶著獨子赴宴,卻留下隨時反咬的兄弟斷後?”
他那件喜服暗釦直到小腿,阿雙不在,他也不叫陳子元幫,自己一手扶在腹上,一手一粒一粒旋著。秦灼聲音冷靜:“朱霆隆這麼說,是因為被你當場撞破。他在瓊營,不是俘虜,而是座上賓。他沒料到你會直接闖進來。那他和西瓊勾結,本沒想讓我們知道。”
秦灼笑了一聲:“他不糊塗,朱家四個我一個不會放過。處理了他哥哥,下一個就是他。他幫我,那叫資敵。”
“但段映藍不同。”秦灼揹著他,將喜袍完全解開,“段映藍的血仇是朱雲基,跟他兄弟沒有半分關系。她跟我聯盟,一為複仇,二為分魏。但她如果明面通秦,暗裡勾結朱霆隆,複仇之後當即倒戈,除了分魏,還能分秦。”
陳子元大驚。
段映藍想與秦灼滅掉朱雲基後,夥同朱霆隆,立刻反殺南秦!
明日大婚在即,不是喜宴,而是鴻門。
陳子元定了定神,試探道:“大王,明天這婚,咱還成嗎?”
秦灼反問:“成,怎麼不成?千裡搭了涼棚,宴席都沒擺起來,拿什麼散呢?”
……
陳子元領命退下,一切就緒,秦灼臨窗而坐,忽然前所未有地思念蕭恆。
他從懷中取出一張文書,疊得方方正正,貼在心口之上。上加梁皇帝私印,詔曰:敕造烽臺。
我永遠站在你身後。
他扭頭向外,窗外月團如露,夜色遼如草野。同一片星天下,千裡外的宮牆上,有人與他遙遙相望。
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。
正日子在九月二十三,按照流程,秦灼需乘舟至江陽,於青廬成昏禮。禮畢,二人及眾賓客返江陰,入婚府,開筵席。
新人入青廬後,四方簾帳放落。如今已至日暮,天光昏黃。四角青絲帳垂落時,秦灼神思有些恍惚。
這樣一個不倫不類的婚禮上,他沒法不想到蕭恆。不是如今,而是更年少的蕭恆。
蕭恆撐著衣袍,像在蓋頭下接吻。
蕭恆接過一瓢酒,開口有點結舌,半天才說出句囫圇話:我一定對你好。
秦灼的目光落在另一瓢酒裡,酒面明亮,如同銅鏡,倒映他和段映藍的臉孔。他聽到禮官在耳邊唱道:“夫婦同心,請以合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