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灼高聲道:“南秦政事,與陛下相幹嗎?”
蕭恆卻轉過彎來般,念起一個不願再想的猜測,繼續屏氣問她:“朱雲基?”
秦灼不叫阿雙開口,齒如咬冰:“這是我的家事,無需陛下費心。”
他這話一出,蕭恆臉色驟變。阿雙看到,他臉上疼痛的紅色褪去,月亮迎面,照成如同紙人的慘白之色。
蕭恆快要把牙咬碎,沉聲問:“他是你的家事?”
秦灼怒火正燒,反口問道:“不都是睡覺?”
一瞬間,蕭恆像被劈頭打了一記耳光,卻不閃不避硬生生受下。他看了秦灼許久,嘴唇都有些哆嗦。
若是平常確定了此事,別說天子一怒,刺客一怒怕朱雲基都消受不起。但秦灼這話說了,言裡言外把他算成個外人。
之前那些人事,秦灼從未避過他,只有這位魏公,秦灼隻字不提。
秦灼對自己有情不假,但……只對自己有情嗎?
好半天,蕭恆往下退了一步,方道:“你休息吧,我去牽馬。孩子是我做的孽,你早就說了不要。一直沒落,我只當你膈應著,又顧著我的臉,才一拖再拖到如今。要棄要保,我的確問不著。”
蕭恆頓了一下,“但我是真的想要它。”
秦灼被他神色刺得心口發痛,忙道:“我不是那個意思,你別瞎想。”
蕭恆卻仿若未聞,繞開阿雙,直直往門外走去。等他出了屋簷,叫月光兜頭一澆,腳步一頓,再回身,臉上竟濕漉漉的。
他澀聲開口:“這幾年……果然是我逼迫你。你既心裡膈應,直接說清就是。我並不是個不知好歹的人。”
“何必叫我如今……和那些畜生一樣。”
秦主總要南返,他從沒想過強留秦灼,人走之後,多少還有思念在。宮深夜長,他可以指著這個過活。可事到如今,昔日種種竟作一場一廂情願的荒唐夢,他的愛.欲.情.孽粉飾了秦灼的屈辱痛苦。潮州的日日夜夜、長安的時時刻刻……一切都碎成一場笑話。
到頭來,連思念都髒,牽掛也不配了。
蕭恆不看他,話一出口竟變了調子:“我怎麼有臉再見你?”
不只秦灼,連阿雙都懵在當場。
這哪裡一樣了?!
她忙從地上爬起來,看著蕭恆臉色,心裡只道:完了。
陛下向來是個遇事冷靜的,大王今日卻偏踩在他的痛處上。陛下素來愛重大王,看樣又胡思亂想了好長時間,本來三言兩語能說清的事,怎麼這兩人話趕話鬧成這樣!
秦灼像喘不上氣來,死死扳著門叫他:“六郎!”
隔著一庭月亮血,蕭恆抬臉看他。
秦灼本是急怒,來去都快,見他反應更料定有沒說清的誤會,也就不氣了。卻不想自己言語間給蕭恆心上插了刀,也受不住他這目光,只能勸道:“你對我好,我都知道。我從沒有那樣看待你。”
蕭恆那麼鎮定一個人,如今卻似鑽了死牛角,如何也聽不出話,只打了個寒噤:“那你要留下它,為什麼不和我說?是沒顧得上,還是壓根沒想告訴我?”
這一聲問得太過慘然,阿雙不由得抬頭,見秦灼往後退了一步,後背抵在門上,臉沉在陰影裡,枯枝般依靠著。
他爭辯不了什麼。阿雙也知道,的確如此。
蕭恆並不往前,月光下,他青淋淋得像只孤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