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子元忙壓低聲音道:“別啊哥,現在京裡魚龍混雜,你秋獮那場能被兜住,是李渡白能糊弄。但再一不再二,他這麼大一皇帝往咱那跑,真叫人抓住把柄——”
“不就說我和他睡嗎,又不是假話。”秦灼打斷他,坐在華蓋下盯著他雙眼,“子元,我不能跟他這麼糊裡糊塗地完了。至少這事,我得和他說清楚。”
陳子元呼吸一緊,忍不住想問:你不是想跟他了斷嗎?這麼完了,不正遂你意嗎?
但話到嘴邊打了個轉,他還是嚥下去:“你放心。”
到府後,鄭永尚當即替他診脈,道:“大王是一時肝氣鬱結,或大喜大悲,或急怒急痛,加上一日勞碌,身心疲倦所致。雖無大礙,但也不能掉以輕心。”
他見秦灼坐在竹椅裡,眼只盯著院中,面上也鬱郁的,便試探問道:“大王是遇著什麼事?”
秦灼似沒聽見般出著神,許久,方開口叫了聲:“阿翁。”
鄭永尚靜靜等待他。
他將頭轉過來,也不撐笑臉,疲憊道:“他給我授了新的封號,也抬了秩,和渡白一唱一和的,沒有什麼錯漏。”
鄭永尚笑道:“這很好啊。”
“我知道這很好。但阿翁,他之前從不跟我算這些。今日樁樁件件列出來,我總覺得……”
他想了賬。
不,不止,蕭恆想老死不往,恩斷義絕。
這八個字秦灼如何也說不出口,他突發奇想,忽地心生一念:如果我告訴他,我要這個小孩,能不能把他留一留?
這念頭一出,秦灼自己先一心驚,便聽鄭永尚沉吟道:“大王不是早想與他分道揚鑣?梁皇帝終於下了這個決心,豈不正好?”
秦灼嘴唇張了張,說不出什麼。
鄭永尚看了他一會,良久方嘆道:“大王,你慧眼如炬,識人斷事未曾有錯,什麼時候能看清自己的心呢?”
秦灼愣愣看他。
我的心嗎?
真正放不下的……竟然是我嗎?
鄭永尚瞧他神色,也沒有再勸,一會便退下。秦灼自己從屋中坐到日落,月上天際時,院中響了一聲。
他今夜耳力出奇的好,分辨出是角門鎖開、馬蹄踏落的聲音。
還有腳步聲。
那腳步聲很難察覺,只有相處久了,才能聽出細微的動靜。聲音越來越近,從外頭一停,來人還是雙手開啟了門。
更深露重,蕭恆湧出黑夜底,就像鮮血湧出他的心。
蕭恆從宴席上下來,只將外頭袞服脫了,穿一身深紅大袖衫,夜色裡宛如血衣。蕭恆抬步走進燈籠底,人也亮了,輕聲問:“怎麼在風口坐著?今天哪裡不好?”
秦灼脫口就是:“你還知道問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