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緩緩道:“真說萬眾歸心,放眼天下,也就蕭重光勉勉強強。他手下潮州、西夔、松山三大營雖說蝦兵蟹將,到底是實打實的軍權,已經把大梁往西往南的半壁江山佔牢了。更別說老百姓把他吹捧的跟什麼似的,加上李渡白會造勢,他不就未費一兵一卒,叫世家三催四請進京繼位了嗎?蕭重光上位,實力和威望在那邊擺著,沒人敢跳腳叫一聲不。他如今一死,隨便捧什麼人做皇帝,只世家內部就未必肯幹。他辛辛苦苦平了天下,有人倒直接摘果子了,李渡白能答應?他手底下那些兵能答應?”
“你還挺瞧得起他。”
“一碼歸一碼。”秦溫吉道,“我不像一些人,公私不分。”
秦灼不理她的夾槍帶棒,“論實力,沒人比得上蕭重光,名分卻未必。”
秦溫吉皺眉,“肅帝沒有活著的兒子,更遑論懷帝,他們大梁皇室的社稷早就斷了根,拿什麼論名分?”
“肅帝一脈的根斷了,之前的靈帝卻不好講。”秦灼說,“伏殺蕭重光的是一批影子,而影子又是誰的人?”
秦溫吉沉吟,“你是指……公子檀兄弟?”
秦灼長出口氣:“希望我猜錯了。”
“先不說公子檀活沒活著,蕭重光不是打過他幼弟建安侯的名號嗎?他真不是?”
秦灼揉了揉額角,正要講話,陳子元已經快步趕到屋裡,神情肅穆。
他沖秦灼拱手一抱,道:“大王,李寒被人舉發,私自藏匿叛臣屍首,已經叫世族軟禁了。”
秦灼眉頭一跳,“叛臣,什麼叛臣?”
“是……他老師的棺槨。”
“青不悔?”秦灼微吸冷氣。
陳子元點頭,“是。”
李寒師承青不悔,這和他彈劾過青不悔一樣,人盡皆知。
青不悔為肅帝右相,亦為治學大家,門下人才濟濟,除廣招寒士之外,更是另闢蹊徑,在庶民之中選才,李寒正是其中之一。後因政見之異,李寒彈劾他彈劾得毫不留情,也因此遭同學排擠、除名青門。
再往後,懷帝登基,青不悔變法失敗,被排擠出中樞。加上聲望太盛,不容於世家,在今年夏初,被世族論以國賊,梟首城頭。
這件事出了沒多久,蕭恆便被迎入京中。
“青公死後,屍首卻不知去向。世族曾經在民間搜羅,但凡為其收屍者一律以反賊論處,但一直沒有訊息。”陳子元說,“當時不是沒人懷疑李寒,但蕭重光如日中天,李寒是他的左膀右臂,誰敢輕易動他?如今蕭重光一死……”
秦灼幽幽道:“牆倒眾人推啊。”
陳子元走上前,拾了秦溫吉的殘茶吃。秦溫吉摸了摸下巴,“青不悔這事過了有幾天,不偏不倚在如今發作……一日之內,先是你下獄,又是困住李寒,蕭重光的親信一一旁落,很難說不是沖皇位來的。”
秦灼面色凝重,“子元,是誰舉發的李寒?”
“這他媽才是最意想不到的。”陳子元沉聲道,“大王,除了你們兩個,蕭重光的心腹還有誰?”
一張面孔從秦灼眼前閃過,本該眼含風流,卻冷如寒冰。
他像震驚,又像瞭然,緩緩吐出三個字。
“梅道然。”
梅道然點亮燭臺,也點亮了他一張臉。
然後,他靠桌坐下,抽出腰刀,拿一塊幹布,浸透茶油,從上至下,擦拭刀身。
梅道然刀擦到第二遍,屋外響起腳步聲。夏雁浦走進來,帶動風聲一沖,桌上燭火一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