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他的描述,甄展卻只看見談憑玉——三年前談憑玉無端失蹤,談家一開始的惶急不像假,後來虎頭蛇尾,講他去東洋。其中杳無音訊的一段時日,誰說得準他究竟在哪?
甄展心裡琢磨著,隱隱約約有了答案,便急忙把麻霆君推到屋裡一探究竟。
“四爺,人來了!”甄展把麻霆君往裡趕,自己身手矯健出了門。
深秋天陰,辦公室裡窗簾大敞,依舊昏暗。談憑玉面朝落地窗坐,剩一個椅背旋給麻霆君。
麻霆君正在身後。談憑玉手上攥著“俞霆”的簡歷,看羅列著的一條條介紹,言之鑿鑿,若不是知根底,真以為有這麼一個人;可他自己以前作俞平,不也是如此?一模一樣的路數,不免覺得諷刺,冷笑一聲,道:“要我叫你俞霆還是麻霆君?”
麻霆君道:“四爺,我自願退出。”
談憑玉等他來見自己的面,拖延著道:“商會是什麼地方,由你說了算?當初你請你朋友來開後門,不知道會長是我?”
麻霆君道:“我想開銀行,是為了讓俞平過得更好。前陣子接近你,其實也是想見俞平——俞平走了,我沒什麼追求,更加不提進商會了。”
這話聽得叫人哭笑不得,談憑玉佯裝動怒,一把將幾頁紙拍到辦公桌上。卻聽見身後腳步聲急,他難得見麻霆君沖動,立刻轉椅子回去,只見一個倉皇逃跑的背影。
麻霆君立刻想逃跑。
他害怕見到談憑玉。一方面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談家自小到大死守著談憑玉的隱私,縱使近來有寬限,輪得到他的頭上?興許談憑玉的面孔是慢性毒,他有對俞平的愛作防護罩,興許依然在劫難逃;
另一方面,談憑玉早把他溫水煮青蛙了。俞平失蹤三年,他再愛俞平,堅守的不過是自己的底線。他與談憑玉相處不多,卻平白無故感受得出另一類安心。
這幾年大家陸陸續續來吹耳旁風,他對談憑玉的感情本就紊亂,一經誘導,只會更加明晰——對一個陰雲之下的魔頭,殺人兇手,又有奪夫之仇的動心,他寧死都不願承認!頃刻奪門而出。
談憑玉才意識到情況緊急,喊道:“麻霆君!”
他哪知道麻霆君心情複雜,掙紮得太徒勞,根本沒有迴音。
門幾乎是貼著談憑玉的鼻尖甩上的,談憑玉再要追出去,門竟生根似的打不開——麻霆君難得有一回頭腦,不忘甄展的叮囑,“四爺看上自己了”,便無論如何不能落在談憑玉手裡,死死堵著門。
談憑玉力氣不及他,猛拍門板,失態地道:“麻霆君,你給我開門!”
麻霆君道:“四爺說什麼,我依什麼,我不成了四爺的狗?”
這笨狗!談憑玉一腳踹在門上,道:“你有本事一輩子守著門!”
麻霆君嚷道:“過去的事情是我不對,別的我拿不出,就一條命,要殺要剮,四爺說了算!”
這時候撂什麼狠話?聽得談憑玉啼笑皆非,道:“發什麼瘟,我要你的命幹什麼?”
麻霆君自然不肯講原由,死死守著門。商會安保看夠熱鬧,姍姍來遲,一左一右擒了他。
“四爺,這狂徒已經拿下了,聽您的意思發配。”
他開一絲門縫,看麻霆君落魄,像是看流浪狗在雨裡。簡直想出面狠狠吻上麻霆君一頓,無奈身份涇渭分明,麻霆君也沒半點屈服他的意思,便裝著不悅,道:“叫他快滾了。”
麻霆君扭頭道:“四爺,我敬你是個人物!我向你保證:我們井水不犯河水。”
安保不容他放肆,罵罵咧咧蓋過他發毒誓,把他架出商會。
談憑玉在辦公室裡休息許久,外頭竊竊私語沒有斷過。他再我行我素也坐不住,扭開房門,見到烏泱泱一片眼睛。
他強作鎮定,道:“看什麼?”
縱使相處了一陣子,大家不怕他的為人處世,倒是怕他狐貍精成人,都不說話。有商會裡的老人,目睹會長輪換了幾屆的,才敢自來熟地搭他的腔:“難得被人撒潑到頭上,四爺脾氣這麼好,還坐得住?”
談憑玉不自然擠了個笑。
“我說是甄展不好,識人不準。先前他也亂舉薦人,雖是真瞎貓遇上死耗子不少,這回的俞霆,一無是處的,也就相貌不錯。”
談憑玉才道:“阿霆是和我有些私人恩怨,但是他可取之處也不少。評定入會資格的時候,你們公事公辦,不用考慮我。”
那人笑道:“他是什麼路子,敢得罪四爺?”
“敢吧。”談憑玉笑得難看,輕聲道,“沒辦法,誰叫我喜歡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