詹蘭竹喊住他:“要不要告訴他?”
談憑玉恨麻霆君不爭氣,頗有怨念地盯一陣,道:“就讓他哭去——但是盯緊了,別讓他想不開。”
詹蘭竹苦笑道:“放心。”
劇院外頭冷風一吹,石板地凍得像是冰,談憑玉走得沒什麼知覺,寒從腳起,才有些回到人間的實感。單龍流裡流氣蹲守在車旁,一見他來,恭敬地起身開門,一副看好戲的眉眼。
他愈加要生氣了,管自己脫了外套在車裡,稀裡嘩啦一陣響,多不文雅。
單龍自作聰明,道:“我猜麻霆君一定是在外面有新歡了,四爺我說得準不準?”
司機不敢參與他們的玩笑話,在前視鏡裡偷偷瞄談憑玉。
談憑玉道:“他還不如在外面有個新歡!”
單龍笑道:“四爺生什麼氣?”
談憑玉不答,倏地朝椅背猛拍,道:“都回頭看我!”
對上四隻茫然中含幾分驚慌的眼睛,談憑玉簡直七竅生煙。大家都是人,都在樞城,都叫他四爺,不是有能好好聽話的,怎麼麻霆君偏要忤逆他!粗喘幾口氣,又道:“我問你們,我很可怕嗎?”
難得見談憑玉失態一次,前排兩人都猶豫著不肯答。
談憑玉提高音量,道:“說話!我很可怕嗎?”
他這俊臉上張牙舞爪,狐貍眼睛黑洞般吃人,兩人只會更加沉默。司機和他關系不如單龍親密,總要更虛偽,堆一個假笑,道:“四爺您像天使一樣,怎麼會可怕呢?”
單龍也要保命,拼命點著頭。
好不容易平安離開劇院。談憑玉氣得頭暈目眩,頹在座位上,看街景變換。冬衣厚,稍有動靜便放得更大,前排兩人聽他的警報聲,輪番在鏡子裡盯過,見是他摸出口袋裡一隻珠寶匣子,紛紛松一口氣。
藍色鑽石安然落在黑絲絨布上,鑲嵌後更加漂亮。他把麻霆君的那隻套進無名指,任鑽石滑落到手心。
“開到哪裡?”他突然道。
司機道:“柏莊。”
“去那裡幹什麼?去銀行。”
他口中的銀行唯獨一家,無需多語。司機調轉方向,朝江南開。
麻霆君到銀行更早,坐在搖椅上,熱可可喝不起,只捧一杯熱水。顏青坐他身邊,口型不斷變換著。公告欄裡不再是“談四少爺於近日失蹤”,是鄰裡街坊寫的小廣告,新店開業,旺鋪出租,都來他的地盤上張羅。
哪裡像個能賺錢的銀行的樣子?濱江一帶街道的活動中心都不如他的銀行有煙火氣。談憑玉隔著玻璃櫥窗向裡看,見到茶幾上有一瓶幹花,是不是洋桔梗?不是也得是,他就喜歡洋桔梗。麻霆君愛他,他也愛麻霆君——
此刻的篤定,比起慰藉,更像一類自嘲。他站在外頭,幾次想敲門進去,碰到木門又退縮了。
麻霆君抬頭來看他一眼,四目相對。
他吃一驚,不由自主地閃至門口,心頭怦怦跳。許久悄悄偷窺一眼,卻看麻霆君臉上苦笑。
“我是出幻覺,看見俞平了。”
顏青皺眉道:“剛說俞平死了,又說看見他。我看你總歸瘋得不輕,最近提防你家胖子瘦子,哪天一個變黑一個漂白,把你命勾走了。”
麻霆君低聲道:“命不久矣也好,我倒是想去和俞平團聚。”
“你肯定上天堂,俞平這種狐貍精是下地獄的,你怎麼見他?”
“我也要下地獄。”
“你給我省省。”
談憑玉貼在門背後,身子直挺挺地撐著,想罵他的話噎在喉嚨裡,還是不忍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