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平道:“你不介意嗎?”
麻霆君回過頭,假借嘴裡含著吸管,沉默著。俞平匆匆道:“我原先是跟四爺的,說出去太難聽。鬱蕙心打電話和我說過,顏少爺就是嫌這點,最近懊悔不已。你不介意嗎?”
“你不是和他散了嗎?”
“是,可是曾經……”
麻霆君開朗一笑,捏了捏他的臉頰。
“有什麼好介意的?你先是俞平,再是別的身份。我才沒有他們那般成見,我有自己的判斷。相處小半年,我當然清楚你的品行,雖然我現在說不清楚,可你就是個好人。”
俞平早知道了,麻霆君一定喜歡他,真是兩人的取向都相同,那時黏著月光交換出來的;麻霆君是審美是淺顯的,他的眼光是鬱蕙心寄去香島的相片,他們就是天生一對!可他竟消沉著,一種將要分道揚鑣的預感播撒在心頭:他為什麼不能是俞平?
謊言被一點點填,越是圓滿,裡面越是空心的,不過一層外殼。麻霆君要是有憐愛,盡是沖著俞平的殘缺去的。他非但不是俞平,空疏的內心被麻霆君的真誠越填越破,一眾哀愁淡淡縈繞著他。談憑玉應當是孤獨的,他也是孤獨的。
重返孤獨的日子,若是再照到今晚暮色,會不會感到生不如死?
麻霆君見他不說話,頓了頓,仰頭在將暗未暗的天色中尋起月亮,感嘆道:“沒什麼大不了的,四爺是有真本事的人物。要是能夠遇見,說不定我也很欽佩他。”
俞平聽得不對勁,像是突如其來被悶了一棍,也不傷心了,道:“不對?”
麻霆君道:“怎麼不對?”
俞平道:“我記得我剛來鷺鎮,你正找他,寧可不要黃金萬兩,也要揍他一頓。我那時覺得你十分有骨氣,怎麼成這樣了?”
麻霆君道:“不瞞你,我確實欠修理。”
俞平愕然道:“你當時不是這麼說的!”
麻霆君有些窘迫地道:“也是我不好,不小心把他的新車劃了。他沒叫我賠錢,就打了我一頓。買藥酒能要幾個錢?修他的車,可是要把我們家都賣了。”
俞平被他氣笑了,道:“你和胖子他們吹噓,是你打的他,實際是顛倒的,他打的你?”
麻霆君不如他有探究精神,喪家犬般往他身邊靠了靠,耳朵倒靠在他的肩上。俞平嫌他捂上來太熱,再把他推開,他死死抵賴在俞平的手心裡,求饒道:“說出去不好聽……我是五爺呢。”
俞平往他頭上敲了敲:“有你這種人。”
遠處工作人員抱出幾箱子花燈,擦火柴點過後,一盞盞落在水裡。七夕節的活動必然藉著看花燈的名頭,來到草坪上的人比寫花燈的更多,有找自己寫的,有打情罵俏的,有埋頭許願的。
天還沒完全黑,顯得花燈也不夠亮堂,火苗微微燒在燈芯裡,稍不留神來個水波便能全軍覆沒似的。俞平感到手臂被人戳了戳。
“噯,俞平。”麻霆君溫和道,“你以前不做情人的時候,在做什麼?”
俞平一口咬死:“水手。”
“也在樞城嗎?”
“樞城、香島,都去過。”
“香島是太遠了點。”
“也還好,多坐幾天船的事。”
麻霆君雙腿支著,手肘搭在膝蓋上,臉埋進臂彎裡,忽然道:“我總是在想,要是能夠早一點遇見你就好了,雖說現在一點也不遲。”
俞平不解地看向他,看出他露出的一抹眼神有些羞澀。末了他大抵真的害羞,輕微撇著頭,長而久地盯著河面,吞吞吐吐道:“可我想多和你說一些話……我是這麼想的。”
俞平含含糊糊地應著:“我們從前見過的。”
轉頭往麻霆君手上拍了把,笑道:“就是貨輪上那一次,我是看著你被揍的!”
麻霆君倒抽一口氣:“你從一開始就知道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