詹老闆侷促搓了搓手,終歸是沒有勇氣叫他本名,道:“顏少爺,犬子詹蘭竹受了五爺的委託前往茶山,迄今也沒有訊息,耽誤了二位的時間。發生這種事,實在是慚愧,我們是來賠罪的。”
顏青道:“茶葉?”
詹老闆應了一聲。顏青又道:“給談文翡的明前茶?”
詹老闆猶豫道:“我們也不清楚,想來應該是。”
顏青抿了口茶水,倏地一笑,道:“談文翡,談家二爺,人家才是正兒八經的二爺,我這種不作數的。剛才聽你恭維我,嚇都要嚇死。”
又道:“一批茶葉,沒了就沒了。你當他是真缺茶葉?”
誠然他說得太輕松,當是給養的寵物多添一碗飯的事。可細細究來,麻老爺為了這事,罰麻霆君這般重!詹老闆惴惴不安,顏青倒真不當回事,自來熟一般搭上來,絮絮叨叨。
“老闆,我年初找人算命,大師叫我清心寡慾,少上牌桌。昨天難得破戒,還沒搓過癮,一算已經虧了三千。別人都是做做樣子,也就鬱蕙心不客氣,真的收我錢。”
聞言,詹老闆不知所措,更斟酌不出詞句。早前他好不容易湊出六百大洋,裡三層外三層鄭重包好,一路捏在懷裡。對顏青而言,倒不過一張骨牌的事情。
俞平卻貿然回了頭,插嘴道:“鬱蕙心?”
“你也認識?”
鬱蕙心何許人也?顏青欣喜地蹦起來,必然要去尋找另一位有緣人了。
丫鬟察出不對,“哎呀”叫一聲,要把俞平往外趕。顏青身高腿長的,快她幾步,捉準俞平的衣領。俞平逃不過,一時間大眼瞪大眼——顏青足足倒抽一大口冷氣。
“老天爺!”
顏青不可思議,臉上發怔,喃喃道,“我在樞城二十一年,從來沒有見過這般人物……我從前覺得談文翡是世界上模樣頂美的人物,雖然他很狠毒,沒想到更有甚者。”
俞平不敢輕舉妄動,求助丫鬟的眼色。丫鬟也拿他沒辦法,哀哀地搖起頭。
少頃,顏青換個人似的,畢恭畢敬,彎腰行紳士禮,聲音都悅耳幾分:“我大名顏青,熟悉的人都叫我阿青。我是霆君姐夫的弟弟,家住樞城江東濱江區,做些小本生意,錢倒是從來不愁,封建更是從來不講——別看我浪蕩,我也不是個遊手好閑的草包,自己有一番事業。”
又朝俞平諂媚道:“剛才聽見了麼,車子?停在門口的便是。你是哪裡的弟弟,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?”
俞平不敢應答,很不體面地躲在詹老闆身後。
詹老闆幹笑道:“顏少爺,他是我家的長工。”
顏青道:“老闆,他幾歲了,名字是什麼?”
丫鬟打岔道:“二爺,他是來找五爺的。”
“霆君是我最好的兄弟,我們合穿一條褲子嫌肥。”顏青笑道,“他既然是來找霆君的,便是來找我的。他要財,我替霆君出;他要色,我也能代勞。”
見俞平照舊藏在詹老闆身後,他也往身後走。俞平不想沾了他,來一步逃一步。兩人便是圍著詹老闆轉圈,直到他返身奮起一腳,踩在俞平前面,把俞平逼得停了,才道:“你剛才說你認識蕙心,我也和她關系不錯,可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?”
丫鬟忙道:“顏少爺,他要和我去叫五爺起床呢!”
她眼珠子朝俞平瞟。顏青不滿道:“麻公館上下這麼多人,你們不準;他一個外人,卻要叫霆君起床……莫非,老爺是因為他才責罰的霆君?”
“不是!”丫鬟慌忙道,“五爺房間裡有大狼狗,就他不害怕!”
顏青自然不信她這套說辭,心中揣測一番,自有判斷了。到底是珍惜麻霆君這個兄弟,便依依不捨看俞平一眼,笑道:“別太膩歪了,快點下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