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平道:“還是布衫自在。”
“這是布店,不少你一身衣裳的。我想想,你喜歡什麼顏色?”
“老闆,我的衣服夠穿,不求什麼式樣。”
日暮之下的麻公館,與日出時有異曲同工之妙,紅門顏色暗淡不少,氣勢恢宏不減半分。
詹老闆握銅鎖叩門。居然是麻家老爺親自開的門,兩個人見面都是一驚,見麻老爺沾幾分激動,詹老闆先道:“我們是來賠禮道歉的。”
麻老爺立即臉色一沉,道:“我以為是你們家姑娘想清楚了,要嫁過來。”
詹老闆賠笑道:“蘭香配不上五爺。”
老爺又緊張道:“你家那小子……”
詹老闆道:“蘭竹沒這麼膽大妄為。”
麻老爺才鬆了口氣,搖頭道:“來只兔子來頭牛,但凡想配他,我都心甘情願。有霆君這種孩子,叫我如何再面對祖先託夢?我夜夜不敢閤眼。”
麻老爺心中苦悶不是三言兩語能夠平息的,詹老闆和俞平侷促跟在他身後,進到前廳的一段路,再聽老爺絮絮叨叨:
“要說養兒子,還是詹老闆有本事,你家蘭竹我知道,從小到大都懂事。霆君這孩子有時還不錯,有時真是欠揍。”
詹老闆道:“老爺客氣什麼,蘭竹說霆君是他從小到大的榜樣。再說男孩子總是頑皮一些,霆君聰明,有些事情一說便通了,沒必要下重手。”
他們這番客套話聽得俞平呵欠不止,邊走路邊踢石子,險些砸了老爺的腳後跟。
老爺的苦水道不完:“養男孩子就要打。不過詹老闆說的也是,還好霆君這回惹的是談家老二,賠點禮物就過去了。要是被他攤上談四,賠上整個鷺鎮,都不夠平他的怒火!我一把年紀了,想想真是後怕……”
俞平冷不丁道:“哪來的鬼話?你也不認識他。”
麻老爺在前面一時語塞,回頭斥道:“你這小孩懂什麼?”
俞平身上彷彿長刺,他蒼老的眼珠子瞟了一眼,再也離開不了了;身子跟著一起轉了過來,稀奇道:“你是誰?”
這目光實在恐怖。俞平往詹老闆背後躲了躲。
老爺不管他三七二十一,仔細看了又看,朝詹老闆道:“詹老弟也風流上了?”
詹老闆慌忙道:“不是,老爺,這是我們家新僱的長工,叫做俞平。”
麻老爺道:“也挺風流。”
後一段路俞平幾乎是貼著詹老闆的後揹走,無奈他比詹老闆高半頭,弓著身子勉強擋住。
一路上麻老爺都頻頻回頭。來到前廳,藉著燈光,終於再感嘆道:“可惜了,長這麼美,居然是個小男孩。”
這話說得他自己也覺得自己不對勁,笑臉是在臉上摘不掉了:“年過半百了這臭毛病也改不掉,你們找我家霆君嗎?霆君一覺睡到現在,大概還沒醒。”
詹老闆道:“謝謝老爺操心。”
老爺喚了丫鬟招待,與他們告辭。丫鬟領他們去會客廳,沏了茶。
詹老闆捏著茶杯,道:“請問這位姑娘,五爺大概什麼時候才睡醒?”
丫鬟道:“我們說不準的,二位多等一等。”
詹老闆道:“我們有正事找他,要勞煩你去叫他起床了。”
丫鬟面露難色,道:“五爺是新青年,和我們說他有隱私,不準任何人進他的臥室。”
又道:“他房間裡還有隻大狼狗,木牢牢兇,我們都害怕!你們也多體諒吧。”
俞平勸道:“老闆,五爺那種體格,睡一天也不奇怪。我們明天再來。”
想必詹老闆正有此意,起身拍打長衫。
然則夜往深裡去,理應萬籟俱寂,前院傭人們皆是火急火燎地跑來跑去,燈火通明地點起來。丫鬟正往窗邊看,立刻聽見有人嗓門嘹亮地通報:
“顏家二爺來了——”
丫鬟匆忙擋在門口,道:“布店的,晚一點再出去!”
詹老闆道:“怎麼了?”
丫鬟道:“顏二爺不太正經,你們避他一會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