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邊的交響樂團奏響第一聲提琴:
“五爺英明神武。”
“五爺宰相肚裡好撐船。”
瘦子訕訕退後:“多謝五爺提點。”
麻五爺重歸正題,從本該放領巾的口袋裡,摸出了另一張尋人啟事——談四鮮少有照片留存,真心實意尋人的談家,聘請畫師,照著大小姐和三少爺,將失蹤的談四的面孔呈現紙上。
大小姐是談四的胞姐,談三談四好歹年齡相仿。畫出來只會大差不差。
白描線條稀疏幾筆,麻五爺將宣紙覆蓋俞平臉上,驚奇地見證紙下透出的臉,嚴絲合縫對上了畫像中的一切。
他感嘆道:“一模一樣。”
於是再度落在俞平的目光,貪婪與憐愛難以確切其言。俞平猜得出他心中所想,搶先道:“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談憑玉,我只是俞平。”
五爺道:“字怎麼寫?”
“‘至死不渝’的‘渝’去掉偏旁,平是‘平平無奇’的平。”
約莫是重新把尋人啟事疊整齊,五爺尚未搭理他。他的表情倒是把他出賣得徹底,料想幾位夥計心中不約而同想在一起——叫著這麼平平無奇的名字,相貌真是舉世無雙。
半晌後五爺再開口:“你不用如臨大敵。你究竟是不是談憑玉,我心裡都有數。我認得他。”
俞平不響。
五爺又道:“當年我去樞城,被他帶人狠狠揍了一頓。常言道,‘君子報仇,十年不晚[1]’,他那張臉,我一輩子忘不掉!”
“是。”瘦子道,“我們五爺和談憑玉百餘名手下,酣戰足足五百回合。談憑玉實在狡詐,用車輪戰術,我們五爺體力不支,惜敗啊,惜敗。”
俞平心裡泛起嘀咕——這人好說歹說也是個爺,如此丟臉的事情居然如數家珍。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,什麼都往外講;
只是麻五爺早已蹲在他身前:“抬頭。”
他自然不肯。五爺也沒希望他準許,手指已然輕輕托起他的下巴。
想來五爺早把他看了好幾遍,他卻一遍沒仔細看五爺什麼相貌;五爺必然是英俊的,可這無禮之徒要是稱得上英俊,再英俊也叫人反胃。可惜他這時眼冒金星,只聽見一聲嘆息——
五爺鬆了手,道:“還真是狐貍精……”
年輕夥計欣喜若狂道:“五爺當年從樞城回來,也說談憑玉長得像狐貍精。我看不論什麼俞平憑玉,都是一家出來的。”
五爺難得糾結,小聲道:“那還是他漂亮。”
瘦子道:“當心被蠱惑了,他怎麼能漂亮?”
胖子連忙捂了他的嘴。
鐵證如山的畫像呢?
麻五爺充作正人君子地咳了兩聲,轉而把宣紙挪到自己臉前。只見血緣上毫無關系的談四畫像與麻五,五官排布之間也有許多相似之處。
夥計們吃驚的功夫,五爺便宣講開了:
“我覺得談憑玉根本沒有失蹤。”
以白鷺鎮人的眼界而言——樞城風雲中廝殺而出的談家,老謀深算程度不可估量。
何況談憑玉自小便在層層保護下,從未公開露過面,難得出門吃飯,方圓五裡都要清場。這般謎一樣存在的人物,某天突然宣稱失蹤了:荒唐與否姑且不提,談家的人情誰不想要?急欲攀龍附鳳的權貴大戶不在少數。談家的陰謀正是埋藏於此。
“談家和我們家一樣行商,我爹教育,做生意最忌諱不誠信。”
麻五爺信誓旦旦,道,“他們是借機梳理人際關系。”
在俞平的氣息奄奄當中,真正急欲攀龍附鳳的聲音如約響起:
“五爺神機妙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