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市的春天漸漸從試探著猶疑著的時日中正式登場,春光開始明媚起來,就是空氣總不大好,清晨總會有霾,但到上午時,大太陽便會出來。
宴雪然開車路過公園時,能看到一群群的年輕男女在草坪上野餐,四處都洋溢著歡聲笑語,每個人都很幸福。
但這註定是他過得最冷最漫長的一個春天,宴雪然總恍惚疑心他還在過冬,不然為什麼他的心還是霧濛濛的,他的記憶也是冷冰冰的。
那次從醫院出院後,他又去拜訪了一次心理醫生,這次醫生給他開了藥。
藥的效果顯著,宴雪然終於能睡得了踏實覺了,只是在用藥後的第三天,男人又擅自做主把藥停了。
他夢不見沈朝了。
現實中的他在深夜輾轉反側時耳邊沒有人悄聲對他呵氣,沒有人在他耳邊廝磨,旁邊的被窩也永遠是冰冷的,伸手夠過去也是摸不到的無邊無際。但好歹夢裡還會有那個人的影子,對他笑也好,哭也罷,宴雪然總歸是能見一見他的。
而吃了藥後什麼都不一樣了,他雖不會半夜驚醒,然後抱著沈朝留下來的物件睜眼到天明,但他的夢再也沒有那個人了。
宴雪然的心慢慢地被這些小事撕扯著,有時一想起沈朝,便是鑽心徹骨的痛,不過數天,男人便顯而易見消瘦了下去。
超度的事情宴雪然沒有讓助理經手,他四處拜訪終於尋到一處據說很有實力的大師,大師要價也狠,兩百萬。
細算下來他都沒有在沈朝身上花過這麼多錢,人死後卻開始亡羊補牢了。
宴雪然答應的很爽快。
超度的日子定在頭七後的第二天,白瑜年聽說他要做的事,骨灰盒沒在為難他,但也沒讓宴雪然好過。
“裝模作樣!想要的話你跪下向哥哥磕兩個頭再說。”
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宴雪然良心作祟,白瑜年也這麼認為,但他沒有料想到,宴雪然聽完這句話居然不作一絲一毫猶豫的就那樣跪下磕了頭。
骨灰盒正擺在男人前方,那次宴雪然大鬧葬禮現場後,白瑜年再沒有心思讓沈朝下葬,骨灰盒一直放在房間裡的床頭櫃上,好像這樣他就可以與哥哥一直入睡,再度回到那美妙的少年學生時期了。
宴雪然跪下磕頭時,表情也不見一絲忍耐,甚至是平靜的。
“咚咚咚”三下,男人磕的很用力,誠不誠心這件事暫且不表,白瑜年的確沒有什麼藉口再拖延,他本可以不守信用,畢竟誰也沒有規定死者的骨灰盒要放在誰那,硬要說的話其實他們誰也沒有資格去保管這盒子。
但他又在眼前一幕陡然意識到,自從哥哥死後,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鬧劇。
宴雪然是鬧劇,他做的不也是?
骨灰盒置辦的很簡陋,忽略白瑜年的刻薄,宴雪然走上前去接過骨灰盒,盒子重量不沉,宴雪然沒有想到人死後燒成灰也就這麼點輕飄飄的重量。
他抱著盒子走了,沒有辯駁白瑜年後面說的話,只關心他的未婚夫。
只是走到一半又倏然想起,宴雪然好脾氣地回頭勸告:“沈朝已經走了,他活著的時候你惦記他,可你得不到,死了就不要再想了,活著不是你的人,死了也不會是。”
“你還可以選擇你的新人生,”他倒在這時顯得很大度似的,嘴角還彎著笑,“我已經不可以了,我已經和他糾纏在一塊了。”
他遇見沈朝沒有那麼早,可對方是頭一個對他釋放善意的人,他無法不去做到對這個人不刻骨銘心。況且這個人死的這樣早,給他的人生開了一個壞頭,他已經的日子還能怎樣呢?沈朝已經操縱住了他往後的餘生了,他再也不能邁過這個人去看向四方了。
宴雪然帶著沈朝去看那座他選好的墓址,墓園的位置很好,依山傍水,傍晚來的時候有柔柔的春風拂面,柳樹也立上了俏俏的枝椏,實在是風景很美的地方。
宴雪然把外套脫在地上,將骨灰盒放在上面,像是二人在並排著肩,一道在看這落日的美麗。
靜謐的氛圍中,男人又兀自落了淚,但心情卻是平靜的,從那一日得知沈朝遇害資訊伊始,他否認過、抗拒過,痛苦過、煎熬過,到後面始終如抽絲一般綿綿心痛過,沒有一天有舒服的日子過,但這一切在接到沈朝時,那一瞬間他又好似恢複到了被沈朝愛著的時刻。
那種暖洋洋的、懶散的,又將他包圍住了。
“是我虧欠你,”風吹過,他將這句話說出口,眼神很溫情地瞧著身旁那個小小的木盒子,又看不夠似的,將盒子抱在了懷裡,慢慢用體溫去侵染懷裡的骨灰,“我不是個合格的愛人。”
再多的話卻好像說不出了,明明心裡頭想過千百遍,千般後悔,萬般愛意,但臨到頭了,只有那幾句話。
風變大了,娉婷柳枝嫋娜掃過他眉眼,宴雪然不覺得痛,只感覺是有人摸了一下他的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