剛出酒店大門,被冷風一激,體內原先還昏沉沉的病氣陡然散去,沈朝打了個顫。
他正想快步上車,忽覺身旁的輪椅速度一頓,然後隨著慌張腳步的響起,傅斯言用力咳了起來。
一開始是忍耐的咳,然而之後便越來越急促,如翻天覆地,連原先蒼白的臉頰都泛起潮紅,貼在男人顴骨處。
沈朝明白男人那點矛盾的豔色是來自哪裡了。
外面太冷,助理推著傅斯言上了車,車內始終開著溫暖的暖氣,烘得人又要昏昏欲睡。
為了方便輪椅,車內空間很大,像一個佈置講究設施齊全的小房間。
助理從櫃子裡拿出一條更厚的毛毯覆蓋到男人身上,又半蹲著去為僱主順起氣。
“先生,要用藥嗎?”
沈朝看清助理手上的哮喘藥,默不作聲看向了窗外。
雨好像下大了。
十分鐘過去,傅斯言終於好了一些,原先的斷續咳嗽也不再可聞,只是臉上還有那點異樣的潮紅。
傅斯言嘴唇薄,眼睛也狹長一些,現在卻因為病痛而變得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,那點豔色也更為突出。
或許是男人臉頰上尚未完全消失的緋紅,也或許是那微微喘著的起伏胸膛,亦有可能是對方緊緊握著輪椅因此骨節分明指腹泛紅的手。
心思突兀亂了一下,沈朝想,他很適合入畫。
他想起了另一個適合入畫的人。
寂靜聲中,傅斯言睜開了眼,眼裡微許朦朧,是剛剛咳出的水汽。
他問:“楚先生,這樣還會滿意嗎?”
暴雨敲打著車窗,車已經過了城市的高架橋,路燈像暈開的煙花,肆意地綻在空中。
沈朝將目光收回,似笑非笑地看向輪椅中的男人:“您指哪方面?”
輪椅中的人抿了抿唇,沈朝看出了點脆弱的意思。
他忍不住有些好奇,“傅先生的身體可以支撐大學一整堂課的講授嗎?”
助理瞪他,可還是替僱主解釋:“先生的課並不需要十分多的語言。”
那是什麼課?
沈朝微微頜首:“有空我可以去聽嗎?”
助理立即上心給出了時間。
接下來的一段路程,便是沈朝緊挨著對方坐著,兩人中間只隔了個不足十公分的距離,傅斯言的手安靜落在膝上。
同坐一致高度的座椅,傅斯言個頭卻仍要比他高一些,從沈朝的角度去看,可以清晰看見對方潔白的下巴。
面板看上去也十分柔軟。
沈朝覺得心口滑膩膩的,像是有蛇忽然躥了進去,在他的心口輕輕點了點。
他模模糊糊地想,之前的確是沒見過傅斯言這樣的男人。
助理在前面目不轉睛地看著路況,沈朝忽然有些鬼使神差,慢慢將手移到了身邊男人的手背上。
輕輕地摸了一下。
傅斯言手顫了顫,但沒有去掙脫。
他這副正襟危坐、不做多防的姿態讓沈朝感到了一點羞愧,神思回神,手挪了回來,青年悄悄說了一句“對不起”。
傅斯言側首看他,即便這樣近的距離,男人的眼睛依舊清明如泉水,似乎剛剛被人佔了便宜的人不是他,對他也毫無任何影響。
但那雙眼睛,反倒將沈朝的鬼迷心竅映了出來。
男人神色倦倦的,語氣很輕:“我好像見過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