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惟安站直了身板,“《異聞天書》是閣下寫的吧?就連後人會為瞭解‘醉夢生’的毒而來到這裡也預言到了。”
她用的是肯定句。
老者微微一笑,“不錯。”
“您是魔族始祖——棣常?”
她會這麼說是有原因的,因為姜鶴之力的喚醒,萬年前的事情時不時會閃現在腦海中,古書裡記載的事情裡大多都是那個時期的,何況當年姜鶴一直有位叫“棣常”的勁敵,二人的戰爭中姜鶴總能贏他一點。後來姜鶴甍於幽海,棣常本可以趁機席捲三界一統天下,可是不久後他只留下一個繼位者的手諭就神秘失蹤了。魔族沒有他的帶領只能保全自身卻無法擴充疆土,萬年過去了,始終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。
老者不承認也不否認,只轉過身往前走,“同吾前來。”
沈惟安左右看了看,這裡是什麼地方她根本不知道,既然逃是不可能逃的,不如就跟上去看看他要玩什麼花樣,左右是和她體內的姜鶴之力有關。
難道是要將她體內的姜鶴之力全部喚醒,然後再和他打一場過過戰癮?不是吧,她直接認輸行不行?
前頭的老者笑呵呵的,“汝莫多想。”
沈惟安心下訝異,“您竟然知道我在想什麼?”畢竟法術對她無用,在看不到她的前提下,他是如何得知她心中所想的,莫非背後長了眼睛不成?
正當沈惟安用詭異的眼神打量他的背影時,他又開口了:“吾只有一雙眼睛。”
沈惟安的腳抖了抖,果然活的年歲超乎所長之後,不成精成怪也得是個神了吧?!
“吾是活的久了些,神不至於,汝謬贊了。”
“……”沈惟安不敢再想了,轉動著腦袋觀察四周的景物。
這裡和觀靈山相似,到處都是高聳入雲枝葉繁茂的大樹,但這裡的古樸積澱和厚重深沉遠超於觀靈山,要說個類比的話,就是濕地公園景觀和原始森林相比一樣。
老者帶著她七拐八彎,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高山頂上。從上頭俯瞰下去,片片薄雲遊過,清寒的風陣陣吹拂過來,揚起她披在肩上的發絲,蒼翠欲滴的古樹彙成一片廣袤的林海,就這樣望去,竟然也瞧不見海平線在何方。
島嶼水汽豐沛,上來前還是陽光明媚碧空如洗,上來後烏雲漸漸聚攏,天色漸漸灰沉起來。
“吾確喚棣常。”老者站定在那裡,眼神望的很遠很遠,“姜鶴之妻,是吾派人殺之。”
沈惟安其實對此並不意外,但聽他接下來說的話後,她便目瞪口呆了:“這是吾一生中最後悔的一個決定。”
沈惟安還打算腦補一出二男一女的絕世虐戀,結果事情……居然出乎意外的單純。
常言道——最強勁的對手就是最好的朋友。棣常與姜鶴便是如此,二人常年爭鬥,更在爭鬥中彼此進步,變得更強。棣常在不知不覺間將能打敗姜鶴作為活著的意義,執念過深以至於在心中産生了魔障。
他用盡手段了買通了姜鶴手下的一位將領,讓這位將領套出姜鶴戰無不勝的秘密,得知是“妻子在等我回家”這般簡單的理由後,他對此嗤之以鼻,認為人類的感情不值一提,怎麼可能會因為一個人而放棄大好前程?
又過了一段時日,他實在找不到其他的緣由,於是利用那位將領給的線索找到了姜鶴妻子的藏身之處,想要看看她是否真有能撼動姜鶴的本事。他依舊清楚的記得那天,他本要活捉她以此來要挾姜鶴,誰知她卻決絕地舉劍了斷了自己,不給魔族一點可趁之機。
後來的戰鬥中,即便姜鶴維持的很好,但棣常知道,神武的姜鶴真的變了,他一下子就萎靡了起來,再不複往常的神采奕奕,沒過多久,便甍於幽海。棣常終於勝了,也親手解決了姜鶴,卻一點喜悅的心情都沒有。
他勝之不武,勝的齷齪。
換言之,他永遠的敗了。
後來他混進修繕陵墓的工匠中,在那裡,他才真正明白姜鶴不敗的原因,明白夫妻之篤的情深可以達到怎麼的地步。那些情感都是他不曾擁有過的,他竟然在陵墓修繕完成後也成了姜鶴的擁護者,暗暗為陵墓增添了不少機關,到達主墓的那一段路他直接接連了無妄海島,要壞姜鶴與其妻子的安寧,最後還得過他這一關。
世事無常,天命難算。
誰能想到萬年前一手促進姜鶴與其妻子死亡的棣常,最後成了他二人的守墓人。
棣常在回憶往事的同時,三人一獸的處境越發的糟糕了起來。
雖然炎荼最後皆打敗了那幾只靈獸,但它也已力竭,渾身疲憊地癱在地上,鼻子喘著重重的氣,吹起陣陣塵土飛揚,眼皮越來越重,彷彿墜入無底洞般無力。
舒念珺傷得最重,以至於不過一盞茶時間就筋疲力盡,被人蛇蔓團團圍住,綠藤蔓築成的圍牆漸漸退去,露出灰沉沉的上空,她身上的靈力一點點被人蛇蔓吸食而去,能明確的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。
這個時候不知怎麼的,她想起當初誤入九曲圍龍陣時,那個人一派輕松地說,這叫就是死也要痛痛快快地接受。
雖然她認為這種將死之際應該想更重要的事情,比如天舒谷比如朗是承,但她偏偏想起了這麼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,既然想到了,那就順其自然吧。
她張了張幹澀的嘴唇,喑啞低沉的歌聲隨之響起:“我的小時候,吵鬧任性的時候,我的外婆總是唱歌哄我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