喬幸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去小澤,那一瞬間生起的念頭無法自動湮滅。除了張儀軍,沈瀝好像也沒有別的什麼知根知底的朋友。這天從手術臺下來,喬幸把別的事做完,下班直奔張儀軍的住所。
張儀軍還在家帶娃,妻子倒是在飯店找了份工作,此刻還沒有下班。喬幸去之前在電話裡打了聲招呼,到了之後看到張儀軍帶著小孩在小區樓下玩。
喬幸帶了個奧特曼模型,小孩沖過來興奮得哇哇叫姐姐。喬幸不由眉眼帶笑:“你怎麼這麼甜啊,還叫我姐姐。”她可是比張儀軍小夫妻倆都要大上幾歲的。
小孩仰著腦袋,一雙眼睛怪機靈的,說道:“沈瀝叔叔說,你和他結婚之後,我可以叫阿姨,現在只能叫姐姐。”
喬幸愣了愣,眉眼越發舒展開來,竟是不知道沈瀝私底下做這種幼稚的交易。張儀軍走過來,撓撓後腦勺問她怎麼突然登門。
張儀軍的妻子下班晚,喬幸也不好意思為了請頓飯讓她現在回來,幹脆直接在小區裡跟張儀軍聊天。她之前就知道沈瀝好像跟小澤那邊斷了往來,張儀軍說的時候還挺不忿的,但她不知道要怎麼細問。
想了想,喬幸找到了個藉口:“你什麼時候來這邊的啊,每年還回小澤嗎?”
張儀軍的父母還在小澤那邊,他每到年底過年的時候都會回家待十幾天,妻子也是小澤人。喬幸點點頭,又問:“小澤的醫療建設怎麼樣啊,醫院啊醫療站啊這些,你還有印象麼?”
要談印象,也只是出來打工之前的,張儀軍說起當年沈瀝送他上醫院的經歷,再者就是如今的農村醫保了。喬幸繼續點頭,很滿意張儀軍主動把沈瀝牽進話題裡頭。
其實張儀軍覺得自己這樣的跟喬幸不是一路人,接觸的時候多少有點小心翼翼,反而提起沈瀝能讓他顯得更自然一些。
話題自然就往沈瀝身上偏。
張儀軍的話不多,都是喬幸在主動問。因為他知道喬幸跟沈瀝現在的關系,也就不覺得那些問題是唐突的,說了很多事。沈瀝當年是被撿回去的,繼父繼母一直沒有子嗣,已經打算把沈瀝當兒子養,結果沒多久繼母就懷孕了,後來生下一個男孩,只比沈瀝小一歲左右。
小澤雖然貧困,義務教育倒是做得不錯,沈瀝和那個孩子一同入的學,而且沈瀝的成績遠超很多人。他每個星期都會去鎮上的文化社——那時候的小地方還沒有圖書館。初中之後,沈瀝就在文化社打工,每學期的教輔資料都不需要花錢買。
喬幸心裡想,這人文武兼修啊,還挺有能耐的。
避開了沈瀝坐牢這件事,張儀軍把他知道的事說了七七八八。喬幸又想起一個問題,問道:“沈瀝一直都是姓沈?”
張儀軍道:“瀝哥以前姓吳。”
“吳瀝?”喬幸想起尹小颯追星的時候嗲嗲地喊那些偶像“ui”,忍不住笑了起來,這名字還挺好聽的。
有點晚,張儀軍要請喬幸吃飯,喬幸擺擺手直接回去了。路上她還有些意猶未盡,本來只是想知道一點沈瀝的過去,沒想到勾得越發好奇了起來。
沈瀝此程去泰國五天,曼谷、清邁、普吉島、芭提雅……基本會把幾個熱門的大小城市逛上一圈。他沒有時刻都跟喬幸聯系,朋友圈裡至今都是空白一片,只每天臨睡前把拍的照片發給喬幸。有些是風景,有些是當地的人。風景介紹地名,人物則說一小截相遇,淺淡幾行字。
喬幸記得沈瀝的拍照技術不賴,一張張跟靜態電影似的。她存進相簿裡慢慢看,忽然有了點想法。第二天趁著中午的休息時間,她就近找了家攝影館,把這些照片都列印了出來。
攝影館老闆讓她買一個相簿,喬幸沒有動搖,她覺得照片應該貼出來才好。也沒時間吃午飯,拎著一沓照片回來,喬幸燜了碗泡麵。
她邊吃泡麵邊看醫院的網站諮詢,李硯之慢悠悠進來,瞥見電腦上的紅旗背景,微微挑了一下眉,說道:“你要報名黨建啊。”
喬幸拉住他,問道:“我們醫院一般都去哪些地方做義診啊?”喬幸只記得在本市的小學和一些教育基地做過類似的活動,但義診一向也是深入農村社群的。
李硯之眨了眨眼,似乎有些興趣:“你要做志願者?”
“不是。”喬幸道,“我就是問問……小澤那種地方,我們醫院可能去嗎?”
喬幸正要解釋小澤在什麼地方,李硯之已經說道:“那在隔壁哎,除非有什麼大病情讓大家組織起來過去,平時的活動怎麼可能到那兒啊。”
他似乎有些失落,眼中的光滅了一下,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恢複了平時那種參雜著溫煦和悠然的漫不經心,用手裡玩的一支筆敲了一下喬幸的腦袋,嗯哼:“你是不是想以公謀私啊。”
不然不會問這麼蠢的問題。
沈瀝每天都會發照片過來,彷彿他去泰國就是為了給喬幸看這些。喬幸把照片都整理了列印出來,晚上回去貼在了牆上。
公寓內部沒有什麼統一的風格,整體看得出來被女性的喜好主導著,就是裝修性的物品很少。兩個人也不過住了個把月,也沒商量過這些事。
客廳往陽臺的地方有個夾角,之前喬幸覺得可以在這裡放一盞落地燈,只是一直沒有買。她買了一些貼紙,和照片一起貼上去,本來想拍個照片發給沈瀝,又放棄了。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,卻不好意思地在沙發裡團成一團。為什麼沒有把買落地燈的念頭告訴沈瀝呢,她忽然篤定沈瀝一定二話不說就陪著她去挑選的。
第二天下班之後,喬幸一個人去燈具城逛了兩個多小時,買了一盞1.5的落地燈。瘦高遒勁如藤蔓的燈架,兩片不對稱的綠葉做燈託,圓似月的造型,柔和又美滿。
這美滿讓喬幸有些忐忑,又忍不住想期待。
週六下午,沈瀝終於回來了。他在機場等公司的巴士,喬幸在圖書館查資料。掛了電話之後,喬幸有些心神不寧,幹脆拎著電腦提前回去了。
沈瀝又來電話,說他已經到了樓下。喬幸忙不疊地跑出去,站在電梯門口輕輕地晃身體。外面比室內熱很多,她又退回去,半個身子站在門內,上半身倚著門框眼巴巴地瞅著電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