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亮說服丁謂的方式簡單直接而又有力。
“景德三年秋,丁相取戶稅條目及歷代臣民所陳農田利害為書,編農田敕五卷,高宗詔雕印頒行,民間便之。
景德四年春,丁相纂景德三年天下戶口、財賦進獻:新收戶三十三萬二千九百九十八、流移者四千一百五十……賦入總六千三百七十三萬一千二百二十九貫、石、匹、斤,數比鹹平六年計增三百四十六萬五千二百九。
又請高宗降詔,以鹹平六年戶口賦入為額,歲較其數,具上史館。”
丁謂百口莫辯。
何亮又道:“景德四年秋,丁相上景德會稽錄六卷,高宗又詔雕印頒行,並付秘閣珍藏。是冬,江淮發運司以六百萬石為東南五路輸京米糧歲額,遂為定製,由東南五路州縣據往歲兩稅均之發遣。”
丁謂無言以對,早在劉緯推行六丁戶墾荒伕役減半之制時,他就有種預感,《景德會稽錄》恐會帶來一場動盪或是變革。
史上,北宋之所以無內亂,《景德會稽錄》居功甚偉。
丁謂以後,三司或是戶部每一兩年、三四年一纂天下戶口財賦進獻,不斷在《景德會稽錄》的基礎上推陳出新。
當政者清楚的知道往年財政收支、來年預計,哪些地方有潛力可挖,哪些地方已經不堪重負。
無計可施之時,還能發行交子、錢引劫富濟貧、透支未來。
一個“稽”字,道盡興旺衰敗之因,為張居正的“一條鞭法”、雍正的“攤丁入畝”打下堅實基礎。
而仁宗初期的江南官紳仍處在備受打壓的陰影之下,並非明朝中後期、滿清初期那種壟斷政經的利益集團,人口越來越多、戶田越來越少之怪狀,尚未大規模湧現。
丁謂也不是東林黨,在京畿、洛陽一帶大量置產,而不是江南、兩浙,仕途和階級衝突並未達到不可調和的地步,作出取捨不難。
他心不甘、情不願的埋怨:“你和嘉瑞倒是走得輕巧,老夫怕是會身敗名裂。”
何亮掏心掏肺:“嘉瑞不去,錢易同亮怎能回朝?亮不退,不止是擋了夏竦、孫飻的上進路,周文質、韓守英也無好去處。”
丁謂問:“甘心?”
何亮笑了:“人生在世,不過百年,誰能盡善盡美?誰又能滴水不漏、事事親為?留點遺憾、留點念想、留點情分。”
丁謂心中一動,問:“你想出知福州?”
何亮道:“亮求知漳州,太后、陛下或會念在亮吹了半生黃沙改出福州。”
丁謂沉吟片刻,啐道:“嘉瑞是不是在打契丹主意?”
何亮搖頭:“據亮所知,絕無此事,但泉州海商在嘉瑞默許下與高麗王室往來密切。”
……
曹利用之死尚在發酵,《皇宋日報》便迫不及待的開始為劉娥背書,詳細披露趙州曹家惹來的天怒人怨。
曹汭一謀逆案細節,曹利用輕上慢下、漂沒景靈宮公使錢、強易民田,趙州都監曹利涉強市邸店並命軍士盜賣官物,曹利用舅韓君素橫行棣州、放高息錢侵民、私醞酒牟利……
雪崩之下,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。
從業者協會甚至根據曹汭匪夷所思的人生經歷,編排出一曲雜劇在勾欄瓦肆上演、傳唱,淋漓盡致的展現出衙內女的猖狂、小民以命相搏的無奈……
民間輿論隨即轉向,樞密院的悲情氛圍淡了不少。
有人不敢明著為曹利用打抱不平,上疏言劉慈妻李芷乃李後主之孫,不應掌控國家言路。
劉慈反應犀利,次日即指康繼英強易西外廂民宅、曹利用子曹清人婦,並附苦主姓名於御史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