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劉娥的志向等不了六年。
周文質出任川峽四路都鈐轄。
詔匯川峽四路天禧元年至天禧十二年丁徭賦籍總數均之,試行攤丁入畝之制,官民如一,匿田者聽民舉告,其田半數充公、半數充賞……
百官譁然。
以田畝起丁,田多則丁多,田少則丁少。
那十年寒窗又是為了什麼?只為一紙空文?
怪不得夜落隔、仁多阿狸、折丹波能獲重用,不僅是因為墾荒之制已在西北實行六年,而是劉娥擔心有人謀逆。
丁謂一生,從未這麼彷徨過。
本以為是天上掉餡餅。
哪知道是天上掉陷阱。
這個鍋,他不敢背!
丁謂在承明殿簾外上請:“太后是想均賦役、立田制?”
劉娥淡然自若:“富者田連阡陌,竟少丁差。貧民地無立錐,反多徭役。久之必患,侍中可有應對之法?”
丁謂不能對,又三日,告病。
開始是託病,後因驚嚇過度抱恙。
內侍楊懷敏送曹利用赴任隨州,行至襄陽驛,以言詞相薄,逼其自縊而亡。
百官再也不敢嚷嚷攤丁入畝之制有違祖宗之法,兔死狐悲之情瀰漫兩府。
趙禎請賜楊懷敏重責。
劉娥不允,並召趙禎訓誡:“曹利用不受譏諷而縊,換來皇帝為其打抱不平。曹汭入民家女,逼民以命相搏,怎不見皇帝為民打抱不平?”
趙禎鼓足勇氣道:“非曹利用所為,亦非曹利用之過。”
劉娥冷笑:“私截奏削,隔絕中外,不是死罪?地方官為何知而不舉?是畏曹利用橫肆?還是在等那小人稱帝?曹家魚肉鄉里,怎不見皇帝為他們鳴不平?”
趙禎啞口無言。
劉娥微微搖頭:“皇帝的心長歪了,民若相知,怎敢再舉不法官?中外不通,實乃國殤之兆。”
趙禎深揖:“孩兒知錯。”
劉娥愈加不悅:“一言九鼎之尊,怎能輕易言辭?反覆至廝,百官如何自處?”
趙禎哽咽:“請娘娘責罰。”
劉娥問:“皇帝可還記得嘉瑞在福寧殿侍疾期間所做教誨?”
趙禎道:“楚國公博學,提點甚眾,孩兒記憶猶新。”
“說得最多的應該是愛民如子吧?”劉娥幽幽一嘆,“他這半生料儘先機,無往不利,每每所言,必有所指。皇帝多用點功,莫要再做婦人之仁,更不要讓百官沒了敬畏之心。”
趙禎像是霜打的茄子,蔫蔫應道:“孩兒受教。”
劉娥心有不忍,生出幾分慈愛,問:“皇帝想不想出宮走走?”
趙禎就是一喜:“孩兒可以出宮?”
劉娥點點頭:“讓張景宗把仁和樓東閣空出來,若逢雙日朝中無事,皇帝可在未時幸東閣,一觀民間疾苦,萬勿鋪張,免民聚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