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到了。”張承志正衣下車,朝劉緯伸出雙手,“雨天路滑,小心。”
劉緯雙腳落地,頭也不抬的向北深揖,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城池,紅牆綠瓦,老舊的有些斑駁,五扇門洞俱呈閉合狀,惟有金釘朱漆熠熠生輝。
“那是禁中。”張承志說。
劉緯長揖不起,既為一個安身立命的機會而感動,也為一座鏽跡斑斑的皇城而驚歎。
不論趙匡胤、趙光義私德如何、動機如何,確實是華夏曆史上較為人性化的帝王。受困於市井的皇城從未有過強拆舉動,放在任何朝代都不可想象。
周長僅八里的皇城並非天子獨有,一條東西向的橫道將皇城分成兩部分,北為後殿、深宮、諸司,南是前殿、政事堂、樞密院等中樞職能部門所在。
更衣之後,天已黃昏。禮部本曹院內人聲鼎沸,廊下、屋內處處歡聲笑語。一桌又一桌的美酒佳餚前,座無虛席,接風宴悄然變成禮部諸司餐敘。
百官胥吏均有定期會餐習俗,大多以本司餘物貨易、置宴請伶,再有不足則分攤,類似一種潛規則般的存在,不在言官糾察之列。
禮部無實權,從年頭窮到年尾,既無餘物,也無分攤一說,有了童子試就不一樣,三司另撥錢物,力求盡善盡美。外地官員多在廨舍借住,而且是拖家帶口,這是最讓人欣慰的福利。置產者、租房者往往有能力選擇更好的部門,資歷無需苦熬。
四曹主事全到,祠部主事最熱情。劉緯以茶代酒,四位主事再三表示禮部是孃家,日後要多回來看看。
宴至中途,太常禮院檢討萬德隆攜禮生二人匆匆趕來,言簡意賅:“官家口諭,夷陵童子劉緯九月十五日覲見。”
張承志大吃一驚:“午後方至,會不會太倉促?邵煥兩次進京均習禮三日。”
“是倉促了點。”萬德隆亦有同感,立場卻不動搖,“官家求賢若渴不也是好事?明日朝會之後,正是大放光彩時。”
張承志搖頭苦笑:“朝會長春殿,試對崇政殿,相去甚遠。”
劉緯詫異有,驚喜更多,揖道:“學生恨不得現在就覲見,請兩位官人成全。”
萬德隆直來直去:“有君臣相得佳話在前,殿試不過是錦上添花,給我兩個時辰,定能讓小郎君禮無遺漏。禮部有點吵,去禮院吧,一坊之隔,一刻鐘……”
張承志大怒:“萬檢討什麼意思?禮部可不像太常禮院那般財大氣粗,有一大堆皇家物什發賣。”
萬德隆紅了臉:“我還不是為大家差事著想?出了岔子再受掛落?”
劉緯連忙勸道:“兩位官人莫怪,學生離家月餘,很喜歡這裡氣氛,平素舍妹更吵,已經習慣了。”
一行人遂至禮曹正廳排練,按照崇政殿磚位,一絲不苟的演練覲見禮儀。
萬德隆充當禮讚官,一禮生在前示範,一禮生在側矯正,張承志則喚來樂工演韶樂,契合劉緯行止頓拜。
禮自上古,宋承唐制,縱然有所微調,亦不離書。
兩趟下來,青澀舉止漸漸契合平時所習所讀,似瀑千丈,生雲聚水,少年踏波,時趨時揖,一身白衣化作九天銀河,彷彿嫡仙履人間。
萬德隆忘了還有禮讚這回事,喃喃自語:“好像在哪見過?”
張承志冷嘲熱諷:“爾食君俸,當走正道。”
劉緯佯裝不懂孌童論調,擦了擦額頭冷汗,準備再來一次。
這時,廳外有人報:“郎君家的僕人到了,在院外候著。”
劉緯是真怕林憲傑等人來不及安頓,一聲“告罪”外出接人。
張承志衝萬德隆曖昧一笑,問:“怎麼樣?可值得你我辛苦一趟?肯定不會再像邵煥那樣二進宮吧?”
萬德隆深有同感:“一百個邵煥也比不上,你不覺得這孩子有點眼熟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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