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民家有奸盜者,三大戶察之,民田有耗登者,三大戶均之。
大體上,戶長領鄉書、手課、督賦稅,耆長主鄉間詞訟、並領弓手逐捕盜賊。
李姓耆長喝退閒雜人等,楊姓仵作先在婦人手指間端詳片刻,又在其眼耳口鼻中仔細檢視一番,木訥的搖搖頭:“絕非外力所致,應是傷心過度。”
“哎……怎麼不多想想孩子?”李姓耆長幽幽一嘆,自袖中掏出三十錢遞了過去。
“錢不能要,一月未盡,來了兩次。”楊姓仵作遠遠避開,在木盆中淨手後,反而掏出二十餘錢放在條桌上,“這是我的一點心意,請耆長操勞孫娘子身後事,劉里正這兩年的恩德……不能忘。”
“使不得!使不得!”李姓耆長連連擺手。
“小人這一行,必須心安。”仵作快步遠去,往日不詳的背影,此刻高大挺拔。
“大家有錢出錢,沒錢出力。”李姓耆長也掏出袖中銅錢放在條桌上。
於是,鄉鄰紛紛慷慨解囊,把買絕戶田的想法深深埋在心底。
宋以一等戶為里正,掌管官物押解、供應,擔負短缺等連帶責任,承役者往往一任破產。
時值蜀亂,劉姓里正也沒能逃脫當政者劫富濟貧的命運。
早在淳化四年,王小波、李順就裹挾數十萬兵民亂蜀,劉里正兄弟二人不得不經夔門出蜀避亂。
恰好趙光義下詔招撫出蜀流民,比照蕃部內遷規制安置,就此在夷陵落地生根。
兄劉遷,操持一家大小生計。
弟劉安,被隨軍轉運使雷有終招入軍中充作嚮導,戰死於淳化五年。
劉安雖去,餘蔭尚在。
此時,官場相對清明,又逢蜀地大亂,急需安撫人心。
雷有終厚待出蜀流民,立有軍功的劉安遂成榜樣,因其無妻無子,餘蔭便落在劉遷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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絹帛錢少許,百畝良田卻是實實在在的好處,並免三年勞役、賦稅。
劉家由此興旺,哪怕人丁單薄,哪怕只是三口之家,卻有成百上千的佃戶排隊等候僱傭。
有人去,有人來。
襁褓中的幼兒歷經戰亂輾轉,依然健健康康,取名劉緯。
遷妻孫氏於至道三年誕下一女,和和美美的四口之家,蒸蒸日上。
也就是這一年,劉家被評為一等戶,方圓數里之內的冤大頭。
好在這幾年並無大的戰事,遠役之禍僅是心頭大患而已。
劉遷幾經生死,行事果斷,覺得西北早晚大亂,有意大散家財,爭取趕在下一個三年降等。
他想著,一百多畝良田能剩下三十畝就不錯,守著妻兒平平安安過一輩子。
有求必應。
無論官方,還是鄰里。
初來乍到,想要切切實實的融入地方,這些必不可少,但大頭花在死人身上。
其時,天下商稅,唯蜀獨重。
趙光義登基之後,更是變本加厲,為從蜀地搜刮更多財富,將帛、鹽、茶等納入專賣管制。
這些產業恰恰是巴蜀民生根本所在,官逼民反的老套路依然適用。
如今,蜀亂雖暫時平定,但病根未除,潛流仍在暗裡激盪,百姓絡繹不絕的經夔門進入歸州巴東。
這些背井離鄉的人心似明鏡,蜀地必亂,在那等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