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狐貍仙告退後,潤玉一個人在殿中站了許久。光線變幻,由暗到亮,日上中天,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。他的表情漸漸平和,恢複成溫文儒雅。
擦幹淨手,重新翻閱摺子,思及鳥族與水族的爭端,又起身決定親去一趟。
叫上水神一道,視察主要的河海,他召來各大龍王,嚴令他們好好禦下。
這番巡視用了浹旬,四海八荒立時忘記探究天帝為何忽然下凡、忽然歸位,轉而歌頌起帝王勤政。
潤玉聽了膩味,擺架回天。璇璣宮旁有池,乃他做水神時所建,後來他做天帝,封了璇璣宮殿宇,用搬山挪海之術,把池子移到花園一隅。因是他宮中所出,池水蘊含當年他參悟水系法術的窺見的道,各路仙神紛紛來打坐領悟,將其稱為天池。
但他那時他仍覺哀傷,隔了數百年,又把天池水抽幹。天池仙神少了,偶爾有誰白日來,看池壁上的痕跡,晚上卻是清靜。
潤玉想一個人待著,獨自在天池散心。因是夜晚,遇見下值帶魘獸閑逛的鄺露。
大殿。
鄺露已從月老那得知當日情形,她以為大殿會生氣,不料直接去巡視河海。
從前她拿紅線,他還會生氣,眼下連氣也不生了……鄺露憂愁,又生不甘,他為何不問一句。見他望樹而立,她不忍打擾。然他的餘光已看見她。
“你為何在這?”
“星月已布,它鬧得緊,來散散心。”
“我亦是。”潤玉雙手掖袖,似是有些疲憊。鄺露走近了些,觀察他面容。
“陛下瞧著累,要不要早些回去休息?”
“我是累了。”潤玉搖頭,摸了摸魘獸皮毛。
“鄺露,我們相識多久了。”
“三千年。”鄺露答,一陣恍然。
哪止三千年,她遇他遇得早,途徑璇璣宮不慎看見他真身,但造化弄人,驚鴻一瞥在先,相識相知在後。
“不止,比三千要多。”潤玉說。他費心忖度,一時想不起多出多少春秋,好像某一天起,她穿著盔甲,忽然來到璇璣宮,就再沒離去。
他是怎麼遇見她的?對了,天兵招募。而後璇璣宮、洞庭湖……
只是沒料到她也會騙他。自神魔大戰後,一晃數千年,他又一次感到世事無常。
從人間帶來的那點躁動慢慢緩和,他彷彿進入到另一個境界,像是深夜時分,窗子受風,一點點開啟,縫隙透出一絲光亮。他將要窺見其中的秘密,正好聽見她腳步。於是畫面産生裂痕,他從漸悟中脫離,捕捉到她身影。
他嘆息,看她的眼神摻雜許多東西。
鄺露被這眼眸引誘,心悄悄裂開,彷彿有蝴蝶從裡翻飛出來。
他要說什麼,她立馬都答應。
“我自認與你情誼深厚。”
鄺露不由跟著點頭。
“你卻也騙我。”他話鋒一轉,眸光冷冽,道,“給我。”
鄺露下意識微張嘴唇。她知道他在要她的紅線,多年以前,他也是這樣一副表情。那時她沒受過挫折,少女心事被捅破,當場哭出來。如今她不會哭,亦不覺羞恥,她只是酸澀、不解以及憤怒。
魘獸敏感,依著她蹭了蹭,一雙鹿眼滴溜溜看潤玉,好像在說“我幫你委屈著”。鄺露眼角發酸,壓下澀意,輕輕地笑了下。下巴抬起,她問:“為何?”
潤玉皺眉:“你從月老拿紅線。”
“是,我拿了。”鄺露輕聲應,頓了瞬息,忽然質問:“那又如何?我沒有騙陛下,我只是沒有說紅線有兩根,充其量瞞了您而已。”
潤玉眼角一跳:“充其量?而已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