護衛聲音傳進來:“有些擁擠……”
方潤玉要再說話,餘光裡毛月色的影子一動。鄺露膝行數寸,玉容離他不過一尺。
無言片刻,鄺露打破沉默:“公子究竟喝了多少酒。”
“公子懷疑我,聽著有理有據,可我感覺是被遷怒。”她嘆息,抬眸道:“公子別發瘋了。有什麼心事,不妨告訴我。”
分明她有事瞞他,怎麼由她一說,成了他無理取鬧。他奇異地被安撫了些,一轉又有點兒惱。方潤玉撇過臉。
鄺露聲音放柔:“公子什麼都可以告訴我,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,不會有第三人知道。”
他看她,眼神平和而誠摯,好像真能幫他分擔所有苦樂。他喝得不多,馬車微微顛簸,酒已經半醒,被她眼波一催,又陷入奇妙的微醺。
“我……”
他張口,幼年後,第一次和旁人說起他的狀況,因她不打斷,幾近絮絮不休。
原來方潤玉年少離家,獨居別業,爹孃兄長擔憂他,在他身邊安排許多親信。束發之後,他爹與兄長的人都撤回去,惟有侯夫人,忍不住把他當小兒看待,不肯放手。
方潤玉面無表情:“我在別業生病,我娘一日內可得訊息。不是不知是誰告的,我不處置,只是不想讓她傷心。”
所以他在家中住,時常覺得不適,一天到晚,總要找個藉口出去消磨半日。
鄺露微驚。他給她的感覺同大殿一樣,雖然重情,但不會任人擺布。她斟酌道:“侯夫人在你身邊安排了人,那侯夫人身邊?”
方潤玉挑眼,笑起來。
那一笑的苦澀,她窺見繁花似錦後的無奈。從前她覺得,他短短一生,春風得意,比起大殿的過於輕松,因此未曾關心他深層處境。又出於嫉妒,不願讓月下仙人選的女子譜入他心曲。
她太看輕他了,人各有各的沉重,豈能輕易居高臨下做判斷。何況他還是大殿的轉世,她竟想借魘獸窺伺他夢境。
他想說,她便聽,不想說,她便勸,怎能把他當做肆意操縱的木偶。
二人對視,各有複雜的情緒。
在那些情緒浸泡下,大殿的身影與方潤玉重合。鄺露抿唇,睫毛顫動,垂下眼。
方潤玉一愣,悵然陡生,她手指抖了抖,離開裙面,握住他的手。